記得當時看過這部所謂的催淚片之后我就深刻地感受到,一個特別莊重的,在很多人心中留下傷痕的題材就被這么糟蹋了,厚重的歷史都被苦情地催淚所淹沒。
近幾年,中國導演的大片從古裝題材轉向民族的傷痕,《南京南京》、《唐山大地震》、《金陵十三釵》都是個中代表,而后便有了今天的《一九四二》。相比于之前幾部,它的不同在于喚醒一段很多人未知的歷史;相同之處在于,它把一切苦難都化作可供消費的景觀,也將電影語言的直白歸結于市場的壓力。
這也就是在我心中,它和《讓子彈飛》的區(qū)別之處,同樣是在左右逢源地繞過籬笆趕路,姜文就很愿意將他的雄性荷爾蒙滲透于電影語言的表述中,甚至可以說是拿腔作調地用荒誕來表達居高臨下的戲弄,很多鏡頭都似乎在狡黠地說:“至于我到底在想什么,你們去猜吧!
馮導從不會這么做,在他看來,拍電影就是為了讓大家看懂,誰也別裝逼。
不裝逼的馮導,把結構穩(wěn)妥地設置成“逃荒的災民”與“或奔走或冷漠的權貴”兩條主線,再以“白修德”這個美帝第三方作為針線將支離的情節(jié)縫制在一起,大歷史下的小人物缺乏一些深刻,那就加入一個傳教士因此對信仰的動搖,要知道“信仰”二字可以讓一大批中國人閉嘴。
正在讀的一本書叫《灰色上海,1937-1945》,里邊的一個觀點非常好:當人必須面對的道德困境與生存抉擇之時,二元的選擇其實往往并不符合歷史真實,多數情況下,人性都會傾向于一種灰色的地帶。
這就如同馮導一直在做的,以一個北京侃爺的姿態(tài)完成電影的生產,身處中國時代洪流,又有契合民眾反抗的身段,市場與藝術的左右逢源,高談闊論間,檣櫓灰飛煙滅。
但是片中的人物形象似乎不愿走向灰色的地帶。每個人是饑餓的蝗蟲,但又在需要戲劇沖突之時不出所料地變成大義凜然的英雄,所以你能看到栓柱為了非親生孩子的風車而放棄生的希望,也能看到神父小安以血肉之軀試圖為電影涂抹淺薄的宗教色彩。
蔣委員長出現(xiàn)了,宋氏姐妹也出現(xiàn)了,他們以教科書般的口吻表述著故作深沉的語言,把人們從苦難的揪心中頻頻拉出,在審美疲勞之前給你注入遺憾與憤怒。
可以看出,馮導不乏誠意,從投資到演員陣容,再到細節(jié)的處理,他都會對自己的作品珍重負責,如同一個包工頭,動用自己的人脈、經驗,把一棟大樓建起,還要為住在里邊的居民負責,地基要牢固,小區(qū)都是明晰的路標和設備使用說明書,當然房價一點不能含糊。
然而,馮導永遠都是這樣一個電影產業(yè)的包工頭,而絕對不會做一名藝術上的騎士,因為這對一個北京侃爺而言,太二缺,不上算。
不同意把這部電影同少年派相互比較來批評馮導,不同題材沒有可比性,也有失公平。我只想就電影本身談,傷痕不是不可以拍成電影,但是至少在我個人看來,不希望看到它頻頻被消費,眾名導圍聚而來,待其寸草不生,又如蝗蟲一般奔向下一片未被消費的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