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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給三年級學(xué)生欣賞的散文【三篇】

時間:2018-11-08 09:30:00   來源:無憂考網(wǎng)     [字體: ]
【#小學(xué)三年級# #整理給三年級學(xué)生欣賞的散文【三篇】#】散文素有“美文”之稱,它除了有精神的見解、優(yōu)美的意境外,還有清新雋永、質(zhì)樸無華的文采。經(jīng)常讀一些好的散文,不僅可以豐富知識、開闊眼界,培養(yǎng)高尚的思想情操,還可以從中學(xué)習(xí)選材立意、謀篇布局和遣詞造句的技巧,提高自己的語言表達(dá)能力。以下是©憂考網(wǎng)整理的相關(guān)資料,望對您有所幫助。


【篇一】


  蛛絲與梅花

  真真地就是那么兩根蛛絲,由門框邊輕輕地牽到一枝梅花上。就是那么兩根細(xì)絲,迎著太陽光發(fā)亮……再多了,那還像樣么。一個摩登家庭如何能容蛛網(wǎng)在光天白日里作怪,管它有多美麗,多玄妙,多細(xì)致,夠你對著它聯(lián)想到一切自然造物的神工和不可思議處;這兩根絲本來就該使人臉紅,且在冬天夠多特別!可是亮亮的,細(xì)細(xì)的,倒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制的細(xì)絲,委實不算討厭,尤其是它們那么灑脫風(fēng)雅,偏偏那樣有意無意地斜著搭在梅花的枝梢上。

  你向著那絲看,冬天的太陽照滿了屋內(nèi),窗明幾凈,每朵含苞的,開透的,半開的梅花在那里挺秀吐香,情緒不禁迷?~緲地充溢心胸,在那剎那的時間中振蕩。同蛛絲一樣的細(xì)弱,和不必需,思想開始拋引出去;由過去牽到將來,意識的,非意識的,由門框梅花牽出宇宙,浮云滄波蹤跡不定。是人性,藝術(shù),還是哲學(xué),你也無暇計較,你不能制止你情緒的充溢,思想的馳騁,蛛絲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里!

  好比你是蜘蛛,你的周圍也有你自織的蛛網(wǎng),細(xì)致地牽引著天地,不怕多少次風(fēng)雨來吹斷它,你不會停止了這生命上基本的活動。此刻……“一枝斜好,幽香不知甚處,”……

  拿梅花來說吧,一串串丹紅的結(jié)蕊綴在秀勁的傲骨上,最可愛,最可賞,等半綻將開地錯落在老技上時,你便會心跳!梅花最怕開;開了便沒話說。索性殘了,沁香拂散,同夜里爐火都能成了一種溫存的凄清。

  記起了,也就是說到梅花,玉蘭。初是有個朋友說起初戀時玉蘭剛開完,天氣每天的暖,住在湖旁,每夜跑到湖邊林子里走路,又靜坐幽僻石上看隔岸燈火,感到好像僅有如此虔誠的孤對一片泓碧寒星遠(yuǎn)市,才能把心里情緒抓緊了,放在最可靠最純凈的一撮思想里,始不至褻瀆了或是驚著那“寤寐思服”的人兒。那是極年輕的男子初戀的情景,——對象渺茫高遠(yuǎn),反而近求“自我的”郁結(jié)深淺——他問起少女的情緒。

  就在這里,忽記起梅花。一枝兩枝,老枝細(xì)枝,橫著,虬著,描著影子,噴著細(xì)香;太陽淡淡金色地鋪在地板上:四壁琳瑯,書架上的書和書簽都像在發(fā)出言語;墻上小對聯(lián)記不得是誰的集句;中條是東坡的詩。你斂住氣,簡直不敢喘息,巔起腳,細(xì)小的身形嵌在書房中間,看殘照當(dāng)窗,花影搖曳,你像失落了什么,有點迷惘。又像“怪東風(fēng)著意相尋”,有點兒沒主意!浪漫,極端的浪漫!帮w花滿地誰為掃?”你問,情緒風(fēng)似地吹動,卷過,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頭看看,花依舊嫣然不語!叭绱随虫,誰人解看花意,”你更沉默,幾乎熱情地感到花的寂寞,開始憐花,把同情統(tǒng)統(tǒng)詩意地交給了花心!

  這不是初戀,是未戀,正自覺“解看花意”的時代。情緒的不同,不止是男子和女子有分別,東方和西方也甚有差異。情緒即使根本相同,情緒的象征,情緒所寄托,所棲止的事物卻常常不同。水和星子同西方情緒的聯(lián)系,早就成了習(xí)慣。一顆星子在藍(lán)天里閃,一流冷澗傾泄一片幽愁的平靜,便激起他們詩情的波涌,心里甜蜜地,熱情地便唱著由那些鵝羽的筆鋒散下來的“她的眼如同星子在暮天里閃”,或是“明麗如同單獨的那顆星,照著晚來的天”,或“多少次了,在一流碧水旁邊,憂愁倚下她低垂的臉”。惜花,解花太東方,親昵自然,含著人性的細(xì)致是東方傳統(tǒng)的情緒。

  此外年齡還有尺寸,一樣是愁,卻躍躍似喜,十六歲時的,微風(fēng)零亂,不頹廢,不空虛,巔著理想的腳充滿希望,東方和西方卻一樣。人老了脈脈煙雨,愁吟或牢騷多折損詩的活潑。大家如香山,稼軒,東坡,放翁的白發(fā)華發(fā),很少不梗在詩里,至少是令人不快。話說遠(yuǎn)了,剛說是惜花,東方老少都免不了這嗜好,這倒不論老的雪鬢曳杖,深閨里也就攢眉千度。

  最叫人惜的花是海棠一類的“春紅”,那樣嬌嫩明艷,開過了殘紅滿地,太招惹同情和傷感。但在西方即使也有我們同樣的花,也還缺乏我們的廊廡庭院。有了“庭院深深深幾許”才有一種庭院里特有的情緒。如果李易安的“斜風(fēng)細(xì)雨”底下不是“重門須閉”也就不“蕭條”得那樣深沉可愛;李后主的“終日誰來”也一樣的別有寂寞滋味?椿ǜ毻ピ,常,嵲诶锩嬲J(rèn)識,不時還得有軒窗欄桿,給你一點憑藉,雖然也用不著十二欄桿倚遍,那么慵弱無聊。

  當(dāng)然舊詩里傷愁太多:一首詩竟像一張美的證券,可以照著市價去兌現(xiàn)!所以庭花,亂紅,黃昏,寂寞太濫,時常失卻誠實。西洋詩,戀愛總站在前頭,或是“忘掉”,或是“記起”,月是為愛,花也是為愛,只使全是真情,也未嘗不太膩味。就以兩邊好的來講,拿他們的月光同我們的月色比,似乎是月色滋味深長得多。花更不用說了;我們的花“不是預(yù)備采下綴成花球,或花冠獻(xiàn)給戀人的”,卻是一樹一樹綽約的,個性的,自己立在情人的地位上接受戀歌的。

  所以未戀時的對象最自然的是花,不是因為花而起的感慨,——十六歲時無所謂感慨,——僅是剛說過的自覺解花的情緒。寄托在那清麗無語的上邊,你心折它絕韻孤高,你為花動了感情,實說你同花戀愛,也未嘗不可,——那驚訝狂喜也不減于初戀。還有那凝望,那沉思……

  一根蛛絲!記憶也同一根蛛絲,搭在梅花上就由梅花枝上牽引出去,雖未織成密網(wǎng),這詩意的前后,也就是相隔十幾年的情緒的聯(lián)絡(luò)。

  午后的陽光仍然斜照,庭院闃然,離離疏影,房里窗欞和梅花依然伴和成為圖案,兩根蛛絲在冬天還可以算為奇跡,你望著它看,真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偏偏那么斜掛在梅花的枝梢上。


【篇二】


  《旅行》

  我們中國人是最怕旅行的一個民族。鬧饑荒的時候都不肯輕易逃荒,寧愿在家鄉(xiāng)吃青草啃樹皮吞觀音土,生怕離鄉(xiāng)背井之后,在旅行中流為餓莩,失掉最后的權(quán)益─—壽終正寢。至于席豐履厚的人更不愿輕舉妄動,墻上掛一張圖畫,看看就可以當(dāng)“臥游”,所謂“一動不如一靜”。說穿了“太陽下沒有新鮮事物”。號稱山川形勝,還不是幾堆石頭一汪子水?我記得做小學(xué)生的時候,郊外踏青,是一樁心跳的事,多早就籌備,起個大早,排成隊伍,擎著校旗,鼓樂前導(dǎo),事后下星期還得作一篇《遠(yuǎn)足記》,才算功德圓滿。旅行一次是如此的莊嚴(yán)!我的外祖母,一生住在杭州城內(nèi),八十多歲,沒有逛過一次西湖,最后總算去了一次,但是自己不能行走,抬到了西湖,就沒有再回來─—葬在湖邊山上。

  古人云,“一生能著幾兩屐?”這是勸人及時行樂,莫怕多費幾雙鞋。但是旅行果然是一樁樂事嗎?其中是否含著有多少苦惱的成分呢?

  出門要帶行李,那一個幾十斤重的五花大綁的鋪蓋卷兒便是旅行者的第一道難關(guān)。要捆得緊,要捆得俏,要四四方方,要見棱見角,與稀松露餡的大包袱要迥異其趣,這已經(jīng)就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所能勝任的了。關(guān)卡上偏有好奇人要打開看看,看完之后便很難得再復(fù)原。“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焙芏嗳嗽诖蛲赇伾w卷兒之后就覺得游興已盡了。在某些國度里,旅行是不需要攜帶鋪蓋的,好像凡是有床的地方就有被褥、有被褥的地方就有隨時洗換的被單,─—旅客可以無牽無掛,不必像蝸牛似的頂著安身的家伙走路。攜帶鋪蓋究竟還容易辦得到,但是沒聽說過帶著床旅行的,天下的床很少沒有臭蟲設(shè)備的。我很懷疑一個人于整夜輸血之后,第二天還有多少精神游山逛水。我有一個朋友發(fā)明了一種服裝,按著他的頭軀四肢的尺寸做了一件天衣無縫的睡衣,人鉆在睡衣里面,只留眼前兩個窟窿,和外界完全隔絕,─—只是那樣子有些像是KKK,夜晚出來曾經(jīng)幾乎嚇?biāo)酪粋人!

  原始的交通工具,并不足為旅客之苦。我覺得“滑竿”“架子車”都比飛機有趣!坝L(fēng)而行,泠然善也”,那是神仙生涯。在塵世旅行,還是以腳能著地為原則。我們要看朵朵的白云,但并不想在云隙里鉆出鉆進(jìn);我們要“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yuǎn)近高低各不同”,但并不想把世界縮成假山石一般玩物似的來欣賞。我惋惜米爾頓所稱述的中土有“掛帆之車”尚不曾坐過。交通工具之原始不是病,病在于舟車之不易得,車夫舟子之不易纏,“衣帽自看”固不待言,還要提防青紗帳起。劉伶“死便埋我”,也不是準(zhǔn)備橫死。

  旅行雖然夾雜著苦惱,究竟有很大的樂趣在。旅行是一種逃避,─—逃避人間的丑惡!按箅[藏人海”,我們不是大隱,在人海里藏不住。豈但人海里安不得身,在家園也不容易遁跡。成年的圈在四合房里,不必仰屋就要興嘆,成年的看著家里的那一張臉,不必牛衣也要對泣。家里面所能看見的那一塊青天,只有那么一大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清風(fēng)明月,在家里都不能充分享用,要放風(fēng)箏需要舉著竹竿爬上房脊,要看日升月落需要左右鄰居沒有遮攔。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磕頭碰腦的不是人面獸,就是可憐蟲。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雖無勇氣披發(fā)入山,至少為什么不帶著一把牙刷捆起鋪蓋出去旅行幾天呢?在旅行中,少不了風(fēng)吹雨打,然后倦飛知還,覺得“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樣便可以把那不可容忍的家變成為暫時可以容忍的了。下次忍耐不住的時候,再出去旅行一次。如此的折騰幾回,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旅行中沒有不感覺枯寂的,枯寂也是一種趣味。哈茲利特Hszlitt主張在旅行時不要伴侶,因為:“如果你說路那邊的一片豆田有股香味,你的伴侶也許聞不見。如果你指著遠(yuǎn)處的一件東西,你的伴侶也許是近視的,還得戴上眼鏡看。”一個不合意的伴侶,當(dāng)然是累贅。但是人是個奇怪的動物,人太多了嫌鬧,沒人陪著嫌悶。耳邊嘈雜怕吵,整天咕嘟著嘴又怕口臭。旅行是享受清福的時候,但是也還想拉上個伴。只有神仙和野獸才受得住孤獨。在社會里我們覺得面目可憎語言無味的人居多,避之唯恐或晚,在大自然里又覺得人與人之間是親切的。到美國落磯山上旅行過的人告訴我,在山上若是遇見另一個旅客,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脫帽招呼,寒喧一兩句。這是很有意味的一個習(xí)慣。大概只有在曠野里我們才容易感覺到人與人是屬于一門一類的動物,平常我們太注意人與人的差別了。

  真正理想的伴侶是不易得的,客廳里的好朋友不見得即是旅行的好伴侶,理想的伴侶須具備許多條件,不能太臟,如嵇叔夜“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太悶癢不能沐”,也不能有潔癬,什么東西都要用火酒揩,不能如泥塑木雕,如死魚之不張嘴,也不能終日喋喋不休,整夜鼾聲不已,不能油頭滑腦,也不能蠢頭呆腦,要有說有笑,有動有靜,靜時能一聲不晌的陪著你看行云,聽夜雨,動時能在草地上打滾像一條活魚!這樣的伴侶那里去找?


【篇三】


  《舊》

  “我愛一切舊的東西——老朋友,舊時代,舊習(xí)慣,古書,陳釀;而且我相信,陶樂賽,你一定也承認(rèn)我一向是很喜歡一位老妻!边@是高爾斯密的名劇《委曲求全》中那位守舊的老頭兒哈德卡索先生說的話。他的夫人陶樂賽聽了這句話,心里有一點高興,這風(fēng)流的老頭子還是喜歡她,但是也不是沒有一點慍意,因為這一句話的后半段說透了她的老。

  這句話的前半段沒有毛病,他個人有此癖好,干別人什么事?而且事實上有很多人頗具同感,也覺得一切東西都是舊的好,除了朋友、時代、習(xí)慣、書、酒之外,有數(shù)不盡的事物都是越老越古越舊越陳越好。所以有人把這半句名言用花體正楷字母抄了下來,裝在玻璃框里,掛在墻上,那意思好像是在向喜歡除舊布新的人挑戰(zhàn)。

  俗語說,“人不如故,衣不如新”。其實,衣著之類還是舊的舒適。新裝上身之后,東也不敢坐,西也不敢靠,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看見過有人全神貫注在他的新西裝褲管上的那一條直線,坐下之后第一樁事便是用手在膝蓋處提動幾下,生恐膝部把他的筆直的褲管撐得變成了口袋。人生至此,還有什么趣味可說!看見過愛因斯坦的小照么?他總是披著那一件敞著領(lǐng)口胸懷的松松大大的破夾克,上面少不了煙灰燒出的小洞,更不會沒有一片片的汗斑油漬,但是他在這件破舊衣裳遮蓋之下優(yōu)哉游哉的神游于太虛之表。

  《世說新語》記載著:“桓車騎不好著新衣,浴后婦故進(jìn)新衣與,車騎大怒,催使持去,婦更持還,傳語云,‘衣不經(jīng)新,何由得故?’桓公大笑著之!被笡_真是好說話,他應(yīng)該說,“有舊衣可著,何用新為?”也許他是為了保持閫內(nèi)安寧,所以才一笑置之!皻㈩^而便冠”的事情,我還沒有見過;但是“削足而適履”的行為,則頗多類似的例證。一般人穿的鞋,其制作設(shè)計很少有顧到一只腳是有五個趾頭的,穿這樣的鞋雖然無需“削”足,但是我敢說五個腳趾絕對缺乏生存空間。有人硬是覺得,新鞋不好穿,敝屣不可棄。

  “新屋落成”金圣嘆列為“不亦快哉”之一,快哉盡管快哉,隨后那“樹小墻新”的一段暴發(fā)氣象卻是令人難堪!坝胬仙w千年意,為覓霜根數(shù)寸栽”,但是需要等待多久!一棟建筑要等到相當(dāng)破舊,才能有“樹林陰翳,鳥聲上下”之趣,才能有“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之樂。西洋的庭園,不時的要剪草,要修樹,要打扮得新鮮耀眼,我們的園藝的標(biāo)準(zhǔn)顯然的有些不同,即使是帝王之家的園囿也要在亭閣樓臺畫棟雕梁之外安排一個“濠濮間”、“諧趣園”,表示一點點陳舊古老的蕭瑟之氣。至于講學(xué)的上庠,要是墻上沒有多年蔓生的常春藤,基腳上沒有遠(yuǎn)年積留的苔蘚,那還能算是第一流么?

  舊的事物之所以可愛,往往是因為它有內(nèi)容,能喚起人的回憶。例如陽歷盡管是我們正式采用的歷法,在民間則陰歷仍不能廢,每年要過兩個新年,而且只有在舊年才肯“新桃換舊符”。明知地處*帶,仍然未能免俗要煙熏火燎的制造常常帶有尸味的臘肉。端午的龍舟粽子是不可少的,有幾個人想到那“露才揚己怨懟沉江”的屈大夫?還不是舊俗相因虛應(yīng)故事?中秋賞月,重九登高,永遠(yuǎn)一年一度的引起人們的不可磨滅的興味。甚至臘八的那一鍋粥,都有人難以忘懷。至于供個人賞玩的東西,當(dāng)然是越舊越有意義。一把宜興砂壺,上面有陳曼生制銘鐫句,縱然破舊,氣味自然高雅。

  “樗蒲錦背元人畫,金粟箋裝宋版書”更是足以使人超然遠(yuǎn)舉,與古人游。我有古錢一枚,“臨安府行用,準(zhǔn)參百文省”,把玩之余不能不聯(lián)想到南渡諸公之觀賞西湖歌舞。我有胡桃一對,祖父常常放在手里揉動,噶咯噶咯的作響,后來又在我父親手里揉動,也噶咯噶咯的響了幾十年,圓滑紅潤,有如玉髓,真是先人手澤,現(xiàn)在輪到我手里噶咯噶咯的響了,好幾次險些兒被我的兒孫輩敲碎取出桃仁來吃!每一個破落戶都可以拿了幾件舊東西來,這是不足為奇的事。國家亦然。多少衰敗的古國都有不少的古物,可以令人驚羨,欣賞,感慨,唏噓!

  舊的東西之可留戀的地方固然很多,人生之應(yīng)該日新又新的地方亦復(fù)不少。對于舊日的典章文物我們盡管喜歡贊嘆,可是我們不能永遠(yuǎn)盤桓在美好的記憶境界里,我們還是要回到這個現(xiàn)實的地面上來。在博物館里我們面對商周的吉金,宋元明的書畫瓷器,可是溜酸雙腿走出門外便立刻要面對擠死人的公共汽車,丑惡的市招,和各種飲料一律通用的玻璃杯!

  舊的東西大抵可愛,惟舊病不可復(fù)發(fā)。諸如夜郎自大的脾氣,奴隸制度的殘余,懶惰自私的惡習(xí),蠅營狗茍的丑態(tài),畸形病態(tài)的審美觀念,以及罄竹難書的諸般病癥,皆以早去為宜,舊病才去,可能新病又來,然而總比舊疴新恙一時并發(fā)要好一些,最可怕的是,倡言守舊,其實只是迷戀骸骨;唯新是騖,其實只是摭拾皮毛,那便是新舊之間兩俱失之了。夢

  莊子·大宗師:“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弊ⅲ骸捌鋵嫴粔,神定也,所謂至人無夢是也!弊鞯街寥说牡夭绞呛懿蝗菀椎,要物我兩忘,“嗒然若喪其耦”才行。偶然接連若干天都是一夜無夢,混混噩噩的睡到大天光,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但是長久的不作夢,誰也辦不到。有時候想夢見一個人,或是想夢作一件事,或是想夢到一個地方,拼命的想,熱烈的想,刻骨鏤心的想,偏偏想不到,偏偏不肯入夢來。有時候沒有想過的,根本不曾起過念頭,而且是荒謬絕倫的事情,竟會竄入夢中,突如其來,揮之不去,好驚、好怕、好窘、好羞,至于我們所企求的夢,或是值得一作的夢,那是很難得一遇的事,即使偶有好夢,也往往被不相干的事情打斷,矍然而覺。大致講來,好夢難成,而噩夢連連。

  我小時候常作的一種夢是下大雪。北國冬寒,雪虐風(fēng)饕原是常事,哪有一年不下雪的?在我幼小心靈中,對于雪沒有太大的震撼,頂多在院里堆雪人、打雪仗。但是我一年四季之中經(jīng)常夢雪;差不多每隔一二十天就要夢一次。對于我,雪不是“戰(zhàn)退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張承吉句),我沒有那種狂想。也沒有白居易“可憐今夜鵝毛雪,引得高情鶴氅人”那樣的雅興。更沒有柳宗元“獨釣寒江雪”的那分幽獨的感受。

  雪只是大片大片的六出雪花,似有聲似無聲的、沒頭沒腦的從天空篩將下來。如果這一場大雪把地面上的一切不平都勻稱的遮覆起來,大地成為白茫茫的一片,像韓昌黎所謂“凹中初蓋底,凸處盡成堆”,或是相傳某公所謂的“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我一覺醒來便覺得心曠神怡,整天高興。若是一場風(fēng)雪有氣無力,只下了薄薄一層,地面上的枯枝敗葉依然暴露,房頂上的瓦櫳也遮蓋不住,我登時就會覺得哽結(jié),醒后頭痛欲裂,終朝寡歡。這樣的夢我一直作到十四五歲才告停止。

  緊接著常作的是另一種夢,夢到飛。不是像一朵孤云似的飛,也不是像摶扶搖而上九萬里的大鵬,更不是徐志摩在《想飛》一文中所說“飛上天空去浮著,看地球這彈丸在太空里滾著,從陸地看到海,從海再看回陸地。凌空去看一個明白……”,我沒有這樣規(guī)模的豪想。我夢飛,是腳踏實地的兩腿一彎,向上一縱,就離了地面,起先是一尺來高,漸漸上升一丈開外,兩腳輕輕擺動,就毫不費力的越過了影壁,從一個小院竄到另一個小院,左旋右轉(zhuǎn),夷猶如意。

  這樣的夢,我經(jīng)常作,像潘彼得“那個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說飛就飛,來去自如。醒來之后,就覺得渾身通泰。若是在夢里兩腿一踹,竟飛不起來,身像鉛一般的重,那么醒來就非常沮喪,一天不痛快。這樣的夢作到十*歲就不再有了。大概是潘彼得已經(jīng)長大,而我像是雪萊《西風(fēng)歌》所說的“落在人生的荊棘上了!”

  成年以后,我過的是夢想顛倒的生活,白天夢作不少,夜夢卻沒有什么可說的。江淹少時夢人授以五色筆,由是文藻日新。

  王夢大筆如椽,果然成大手筆。李白少時筆頭生花,自是天才贍逸,這都是奇跡。說來慚愧,我有過一枝小小的可以旋轉(zhuǎn)筆芯的四色鉛筆,我也有過一幅朋友畫贈的“夢筆生花圖”,但是都無補于我的文思。我的親人、我的朋友送給我的各式各樣的大小精粗的筆,不計其數(shù),就是沒有夢見過五色筆,也沒有夢見過筆頭生花。至于黃帝之夢游華胥、孔子之夢見周公、莊子之夢為蝴蝶、陶侃之夢見天門,不消說,對我更是無緣了。我常有噩夢,不是出門迷失,找不著歸途,到處“鬼打墻”,就是內(nèi)急找不到方便之處,即使找得了地方也難得立足之地,再不就是和惡人打斗而四肢無力,結(jié)果大概都是大叫一聲而覺。像黃粱夢,南柯一夢……那樣的豐富經(jīng)驗,縱然是夢不也是很快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