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誰翻樂府凄涼曲》
清•納蘭性德
誰翻樂府凄涼曲,風(fēng)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賞析】
詞以一個問句引出——“誰翻樂府凄涼曲”,“翻”,是演奏、演唱的意思;“樂府”,在這里是泛指一切入樂的詩歌。整句說,是誰在演奏這凄涼的樂曲呢。當(dāng)然,此問并不求結(jié)果,只是一個感傷的引子罷了!帮L(fēng)也蕭蕭,雨也蕭蕭”兩句,描寫的是感傷的環(huán)境,這是一個風(fēng)雨瀟瀟的夜晚,本就凄涼難耐,又聽到樂府哀曲,詞人的孤獨(dú)寂寥心境自不待言。值得注意的是“風(fēng)也蕭蕭,雨也蕭蕭”中的“也”是一個“襯字”,是表示語氣、口吻的虛字,小令所用的襯字較少,套曲則比較常見。
“瘦盡燈花又一宵”,是詞人看著燭芯慢慢燃盡散作燈花,就好像一個人漸漸消瘦的樣子。其實瘦掉的又豈止是燈花呢?詞人徹夜未眠,燈花瘦盡,人亦神傷消瘦。古時的燭芯燃燒一段時間后,需要減掉,叫做“剪燭”,唐李商隱“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詩句,后以“剪燭”為促膝夜談之典。詞中雖未言明,卻隱含此意,所以詞的下片開始懷人。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辈恢篮问驴M繞心懷,清醒時意興闌珊,沉醉也難掩愁情。無論是清醒或是沉醉,始終都難以放下無聊的心緒。最后一句“夢也何曾到謝橋”,悄悄透露了這是由于對一位女子的相思所致!爸x橋”指代心儀的女子,“謝橋”和“謝家”都是由謝娘衍生出來的美麗詞匯,指代“謝娘”所在的地方。此句收束全篇,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梁啟超認(rèn)為此詞有“時代哀音”,“眼界大而感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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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性德詞作現(xiàn)存348首(一說342首),內(nèi)容涉及愛情友誼、邊塞江南、詠物詠史及雜感等方面,寫景狀物關(guān)于水、荷尤多,盡管以作者的身份經(jīng)歷,他的詞作數(shù)量不多,眼界也并不算開闊,但是由于詩緣情而旖旎,而納蘭性德是極為性情中人,因而他的詞作盡出佳品,況周頤在《蕙風(fēng)詞話》中譽(yù)其為“國初第一詞手”。
《納蘭詞》不但在清代詞壇享有很高聲譽(yù),在整個中國文學(xué)也占有光彩奪目的一席之地?v觀納蘭性德的詞風(fēng),清新雋秀、哀感頑艷,頗近南唐后主。而他本人也十分欣賞李煜,他曾說:“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宋詞適用而少貴重,李后主兼而有其美,更饒煙水迷離之致!贝送,他的詞也受《花間集》和晏幾道的影響。
《納蘭詞》在納蘭容若生前即產(chǎn)生過“家家爭唱”的轟動效應(yīng),身后更是被譽(yù)為“滿清第一詞人”、“第一學(xué)人”。清家學(xué)者均對他評價甚高。到了民國時候,納蘭還是很出名的才子早逝的典例。王國維贊其曰“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fēng)氣,北宋以來,一人而已”。張恨水的《春明外史》更寫到一位才子,死于三十歲的壯年,其友慟道:“看到平日寫的詞,我就料他跟那納蘭容若一樣,不能永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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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貞觀:容若天資超逸,悠然塵外,所為樂府小令,婉麗凄清,使讀者哀樂不知所主,如聽中宵梵唄,先凄惋而后喜悅。容若詞一種凄忱處,令人不能卒讀,人言愁,我始欲愁。
陳維嵩:飲水詞哀感頑艷,得南唐二主之遺。
周之琦:納蘭容若,南唐李重光后身也。予謂重光天籟也,恐非人力所能及。容若長調(diào)多不協(xié)律,小令則格高韻遠(yuǎn),極纏綿婉約之致,能使殘?zhí)茐嬀w,絕而復(fù)續(xù),第其品格,殆叔原、方回之亞乎?
況周頤:容若承平少年,烏衣公子,天分絕高。適承元、明詞敝,甚欲推尊斯道,一洗雕蟲篆刻之譏。獨(dú)惜享年不永,力量未充,未能勝起衰之任。其所為詞,純?nèi)涡造`,纖塵不染,甘受和,白受采,進(jìn)于沉著渾至何難矣。
王國維: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fēng)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陳廷焯:容若飲水詞,在國初亦推作手,較東白堂詞〔佟世南撰,〕似更閑雅。然意境不深厚,措詞亦淺顯。余所賞者,惟臨江仙〔寒柳〕第一闋,及天仙子〔淥水亭秋夜、〕酒泉子〔謝卻荼蘼一篇〕三篇耳,余俱平衍。又菩薩蠻云:“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币嗥喑,亦閑麗,頗似飛卿語,惜通篇不稱。又太常引云:“夢也不分明。又何必催教夢醒!币囝H凄警,然意境已落第二乘!栋子挲S詞話》
陳夢渠:納蘭詞最重名句效應(yīng),若之于全詞,未必人人都知之。如:「臨來無限傷心事。」又:「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又:「人到情多情轉(zhuǎn)薄,而今真?zhèn)悔多情!褂郑骸刚l道飄零不可憐!褂郑骸溉松糁蝗绯跻!褂诎自捨那楦兄薪钥衫世噬峡凇H蝗~如何,讀者未必知。
近代學(xué)者王國維就給其極高贊揚(yáng):“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fēng)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晚清詞人況周頤也在《蕙風(fēng)詞話》中譽(yù)其為“國初第一詞手”。
中國歷代文人追求對物質(zhì)性理的認(rèn)識,并把它與人生觀、世界觀等哲學(xué)概念聯(lián)系起來,指導(dǎo)生活、事業(yè)、并把它藝術(shù)化。在哲學(xué)的理性與藝術(shù)的熱情的交匯點(diǎn)上有所生發(fā)。納蘭性德也不例外,他以詩詞的形式,以杰出的藝術(shù)互為觀照著他的哲學(xué)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