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
宋代•歐陽修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賞析】
這是一首閨中少婦傷春之詞,抒發(fā)了閨中幽怨和美人遲暮之感。詞的上闋描寫了暮春的景象!巴ピ荷钌钌顜自S”句是說,思婦幽居在深深的庭落之中,壁壘森嚴的庭院一重又一重!吧钌钌顜自S”,三個“深”字寫出了思婦的幽居之苦,身心之痛,突出了環(huán)境對閨中少婦的摧殘。“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春天楊柳依依,氤氳成煙霧,只可惜這一重重的簾幕不知有多少層,既濃又密,隔絕了思婦與外界的視線。“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外面停滿了豪華奢侈的車馬,那是紈绔子弟們尋歡作樂的地方,閣樓雖高,卻也看不到通往章臺的路。章臺為歌妓聚集之地,這兩句暗示了思婦的丈夫也同其他的紈绔子弟一樣,到處尋歡作樂,不念歸家,點明了思婦愁的原因。
下片三句“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用狂風暴雨來比喻封建禮教的無情,以花被摧殘來比喻自己的青春被毀,人生易老,年華如水逐漸凋零。“無計留春住”,春天的腳步是留不住的,卻也是令人無可奈何的。“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淚眼問花”,其實是思婦的含淚自問!盎ú徽Z”,人亦不語,思婦與落花同命共苦,皆無語凝噎!皝y紅飛過秋千去”,不恰恰是思婦接下來正要面臨的命運嗎?“亂紅”是思婦自己的象征,也是其命運的象征,亂紅飛過青春的嬉戲之地而飄去,消逝凋零,人如花,花如人,花凋謝而人離去,都沒能擺脫被拋棄的命運,最終“無可奈何花落去”,“零落成泥碾作塵”,令人為之扼腕。
這首閨怨詞婉轉(zhuǎn)清幽,耐人尋味,景深情深,意境也深,是歐詞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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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晏殊詞相比,歐陽修雖然也主要是走五代詞人的老路,但新變的成分要多些。盡管他作詞是以余力而作,固守著詞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觀念,但作為開創(chuàng)風氣的一代文宗,他對詞作也有所革新。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擴大了詞的抒情功能,沿著李煜詞所開辟的方向,進一步用詞抒發(fā)自我的人生感受;二是改變了詞的審美趣味,朝著通俗化的方向開拓,而與柳永詞相互呼應(yīng)。
歐陽修一生宦海浮沉,曾三遭貶謫,仕途不像晏殊那么順利,對人生命運的變幻和官場的艱險有較深的體驗。表現(xiàn)這類情感的詞作雖然不太多,但畢竟顯示出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方向,即詞既可以寫傳統(tǒng)的類型化的相思恨別,也能夠用以抒發(fā)作者自我獨特的人生體驗和心態(tài)。他有名的《朝中普·平山堂》(平山欄檻倚晴空)更展現(xiàn)出他瀟灑曠達的風神個性。這種樂觀曠達的人生態(tài)度和用詞來表現(xiàn)自我情懷的創(chuàng)作方式對后來的蘇軾有著直接的影響。
歐陽修在政治生活中,剛勁正直,見義勇為,他的詩文和部分“雅詞”表現(xiàn)出其性格中的這個側(cè)面。而他的日常私生活,尤其是年輕時的生活,則頗風流放任。因而也寫了一些帶“世俗之氣”的艷詞,其中有的比較庸俗,另一些內(nèi)容和情調(diào)則比較健康,如《南歌子》(鳳髻金泥帶)、《玉樓春》(夜來枕上爭閑事)。此類詞作,體現(xiàn)出一種與五代詞追求語言富麗華美的貴族化傾向相異的審美趣味,而接近市民大眾的審美情趣。
歐陽修詞朝通俗化方向開拓的另一表現(xiàn)是,他借鑒和吸取了民歌的“定格聯(lián)章”等表現(xiàn)手法,創(chuàng)作了兩套分詠十二月節(jié)氣的《漁家傲》“鼓子詞”,這對后來蘇軾用聯(lián)章組詞的方式來抒情紀事頗有影響;而另外兩首《漁家傲》(“花底忽聞敲兩槳”和“荷葉田田清照水”)詞,分別寫采蓮女的浪漫歡樂和愛情苦惱,格調(diào)清新,也具有民歌風味。在宋代詞,歐陽修是主動向民歌學習的第一人,由此也造就了其詞清新明暢的藝術(shù)風格,歌詠潁州西湖的《采桑子十首》就集中體現(xiàn)出這種風格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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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在變革文風的同時,也對詩風進行了革新。他重視韓愈詩歌的特點,并提出了“詩窮而后工”的詩歌理論。相對于西昆詩人的主張,歐陽修的詩論無疑含有重視生活內(nèi)容的精神。歐陽修詩歌創(chuàng)作正是以扭轉(zhuǎn)西昆體脫離現(xiàn)實的不良傾向為指導思想的,這體現(xiàn)了宋代詩人對矯正晚唐五代詩風的最初自覺。
歐詩中有一些以社會現(xiàn)實為題材的作品,如《食糟民》揭露了種糧的農(nóng)民只能以酒糟充饑的不合理現(xiàn)實,《邊戶》描寫了宋遼邊境地區(qū)人民的不幸遭遇。但歐詩更重要的內(nèi)容則是表現(xiàn)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或抒發(fā)個人的情懷,以及對歷史題材的吟詠等。由于他的這類詩篇多含有很深的人生感慨,所以與西昆體的同類詩作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例如《戲答元珍》(春風疑不到天涯)。
歐詩受韓愈的影響較大,主要體現(xiàn)在散文手法和議論入詩。然而歐詩并不對古人亦步亦趨,故仍然具有自家面目。歐詩中的議論往往能與敘事、抒情融為一體,所以得韓詩暢盡之致而避免了其枯燥艱澀之失。例如《再和明妃曲》議論精警,又富有情韻。歐詩的散文手法主要不是體現(xiàn)在句法上,而是借鑒散文的敘事手段,如《書懷感事寄梅圣俞》敘述宴游經(jīng)歷,平直周詳,深得古文之妙。
歐詩也學李白,主要得益于語言之清新流暢,這與歐詩特有的委婉平易的章法相結(jié)合,便形成了流麗宛轉(zhuǎn)的風格,例如《春日西湖寄謝法曹歌》,寫好友萬里相思和少去老來的感慨,時空跨度很大,情緒亦跌宕起落,然而文氣仍很宛轉(zhuǎn),娓娓如訴家常。歐詩的成就不如歐文,但兩者的風格傾向是一致的,這種詩風顯然是對西昆體詩風的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