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兒子現(xiàn)在繼承了全部的錢財；他生活得很愉快；他每晚去參加化裝跳舞會，用紙幣做風(fēng)箏，用金幣——而不用石片——在海邊玩著打水漂的游戲。這樣，錢就很容易花光了；他的錢就真的這樣花光了。最后他只剩下四個毫子，此外還有一雙便鞋和一件舊睡衣。他的朋友們現(xiàn)在再也不愿意跟他來往了，因?yàn)樗�再也不能跟他們一道逛街。不過這些朋友中有一位心地很好的人，送給他一只箱子，說：“把你的東西收拾進(jìn)去吧！”這意思是很好的，但是他并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收拾進(jìn)去，因此他就自己坐進(jìn)箱子里去。

　　這是一只很滑稽的箱子。一個人只須把它的鎖按一下，這箱子就可以飛起來。它真的飛起來了。噓——箱子帶著他從煙囪里飛出去了，高高地飛到云層里，越飛越遠(yuǎn)。箱子底發(fā)出響聲，他非常害怕，怕它裂成碎片，因?yàn)檫@樣一來，他的筋斗可就翻得不簡單了！愿上帝保佑！他居然飛到土耳奇人住的國度里去了。他把箱子藏在樹林里的枯葉子下面，然后就走進(jìn)城里來。這倒不太困難，因?yàn)橥炼�奇人穿著跟他一樣的衣服：一雙拖鞋和一件睡衣。他碰到一個牽著孩子的奶媽。

　　“喂，您——土耳奇的奶媽，”他說，“城邊的那座宮殿的窗子開得那么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國王的女兒居住的地方呀！”她說。“有人曾經(jīng)作過預(yù)言，說她將要因?yàn)橐粋�愛人而變得非常不幸，因此誰也不能去看她，除非國王和王后也在場。”

　　“謝謝您！”商人的兒子說。他回到樹林里來，坐進(jìn)箱子，飛到屋頂上，偷偷地從窗口爬進(jìn)公主的房間。

　　公主正躺在沙發(fā)上睡覺。她是那么美麗，商人的兒子忍不住吻了她一下。于是她醒來了，大吃一驚。不過他說他是土耳奇人的神，現(xiàn)在是從空中飛來看她的。這話她聽來很舒服。

　　這樣，他們就挨在一起坐著。他講了一些關(guān)于她的眼睛的故事。他告訴她說：這是一對最美麗的、烏黑的湖，思想像人魚一樣在里面游來游去。于是他又講了一些關(guān)于她的前額的故事。他說它像一座雪山，上面有最華麗的大廳和圖畫。他又講了一些關(guān)于鸛鳥的故事：它們送來可愛的嬰兒。（注：鸛鳥是一種長腿的候鳥。它經(jīng)常在屋頂上做窠。像燕子一樣，它到冬天就飛走了，據(jù)說是飛到埃及去過冬。丹麥人非常喜歡這種鳥。根據(jù)它們的民間傳說，小孩是鸛鳥從埃及送到世界來的。）是的，這都是些好聽的故事！于是他向公主求婚。她馬上就答應(yīng)了。

　　“不過你在星期六一定要到這兒來，”她說�！澳菚r國王和王后將會來和我一起吃茶！我能跟一位土耳奇人的神結(jié)婚，他們一定會感到驕傲。不過，請注意，你得準(zhǔn)備一個好聽的故事，因?yàn)槲业母改付际窍矚g聽故事的。我的母親喜歡聽有教育意義和特殊的故事，但是我的父親則喜歡聽愉快的、逗人發(fā)笑的故事！”

　　“對，我將不帶什么訂婚的禮物，而帶一個故事來，”他說。這樣他們就分手了。但是公主送給他一把劍，上面鑲著金幣，而這對他特別有用處。

　　他飛走了，買了一件新的睡衣。于是他坐在樹林里，想編出一個故事。這故事得在星期六編好，而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啦。

　　他總算把故事編好了，這已經(jīng)是星期六。

　　國王、王后和全體大臣們都到公主的地方來吃茶。他受到非�？蜌獾恼写�。

　　“請您講一個故事好嗎？”王后說，“講一個高深而富有教育意義的故事。”

　　“是的，講一個使我們發(fā)笑的故事！”國王說。

　　“當(dāng)然的，”他說。于是他就開始講起故事來�，F(xiàn)在請你好好地聽吧：

　　從前有一捆柴火，這些柴火對自己的高貴出身特別感到驕傲。它們的始祖，那就是說一株大樅樹，原是樹林里一株又大又老的樹。這些柴火每一根就是它身上的一塊碎片。這捆柴火現(xiàn)在躺在打火匣和老鐵罐中間的一個架子上。它們談起自己年輕時代的那些日子來。

　　“是的，”它們說，“當(dāng)我們在綠枝上的時候，那才真算是在綠枝上啦！每天早上和晚間我們總有珍珠茶喝——這是露珠。太陽只要一出來，我們整天就有太陽光照著，所有的小鳥都來講故事給我們聽。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們是非常富有的，因?yàn)橐话愕膶捜~樹只是在夏天才有衣服穿，而我們家里的人在冬天和夏天都有辦法穿上綠衣服。不過，伐木人一來，就要發(fā)生一次大的變革：我們的家庭就要破裂。我們的家長成了一條漂亮的船上的主桅——這條船只要它愿意，可以走遍世界。別的枝子就到別的地方去了。而我們的工作卻只是一些為平凡的人點(diǎn)火。因此我們這些出自名門的人就到廚房里來了�！�

　　“我的命運(yùn)可不同，”站在柴火旁邊的老鐵罐說。“我一出生到這世界上來，就受到了不少的摩擦和煎熬！我做的是一件實(shí)際工作——嚴(yán)格地講，是這屋子里的第一件工作。我的快樂是在飯后干干凈凈地，整整齊齊地，躺在架子上，同我的朋友們扯些有道理的閑天。除了那個水罐偶爾到院子里去一下以外，我們老是待在家里的。我們的新聞販子是那位到市場去買菜的籃子。他常常像煞有介事地報告一些關(guān)于政治和老百姓的消息。是的，前天有一個老罐子嚇了一跳，跌下來打得粉碎。我可以告訴你，他可是一位喜歡亂講話的人啦！”

　　“你的話講得未免太多了一點(diǎn)，”打火匣說。這時一塊鐵在燧石上擦了一下，火星散發(fā)出來�！拔覀儾荒馨堰@個晚上弄得愉快一點(diǎn)么？”

　　“對，我們還是來研究一下誰是貴的吧？”柴火說�！安�，我不喜歡談?wù)撐易约�！”罐子說�！拔覀冞�是來開一個晚會吧！我來開始。我來講一個大家經(jīng)歷過的故事，這樣大家就可以欣賞它——這是很愉快的。在波羅的海邊，在丹麥的山毛櫸樹林邊——”

　　“這是一個很美麗的開端！”所有的盤子一起說�！斑@的確是我所喜歡的故事！”

　　“是的，我就在那兒一個安靜的家庭里度過我的童年。家具都擦得很亮，地板洗得很干凈，窗簾每半月?lián)Q一次�！�

　　“你講故事的方式真有趣！”雞毛帚說�！叭藗円宦牼椭�道，這是一個女人在講故事。整個故事中充滿了一種清潔的味道�！�

　　“是的，人們可以感覺到這一點(diǎn)”水罐子說。她一時高興，就跳了一下，把水灑了一地板。

　　罐子繼續(xù)講故事。故事的結(jié)尾跟開頭一樣好。

　　所有的盤子都快樂得鬧起來。雞毛帚從一個沙洞里帶來一根綠芹菜，把它當(dāng)做一個花冠戴在罐子頭上。他知道這會使別人討厭�！拔医裉鞛樗�戴上花冠，”他想，“她明天也就會為我戴上花冠的�！�

　　“現(xiàn)在我要跳舞了，”火鉗說，于是就跳起來。天啦！這婆娘居然也能翹起一只腿來！墻角里的那個舊椅套子也裂開來看它跳舞�！拔乙材艽魃匣ü趩幔俊被疸Q說。果然不錯，她得到了一個花冠。

　　“這是一群烏合之眾！”柴火想。

　　現(xiàn)在茶壺開始唱起歌來。但是她說她傷了風(fēng)，除非她在沸騰，否則就不能唱。但這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她除非在主人面前，站在桌子上，她是不愿意唱的。

　　老鵝毛筆坐在桌子邊——女傭人常常用它來寫字：這支筆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他只是常被深插在墨水瓶之中，但他對于這點(diǎn)卻感到非常驕傲。“如果茶壺不愿意唱，”他說，“那么就去她的吧！外邊掛著的籠子里有一只夜鶯——他唱得蠻好，他沒有受過任何教育，不過我們今晚可以不提這件事情�！�

　　“我覺得，”茶壺說——“他是廚房的歌手，同時也是茶壺的異母兄弟——我們要聽這樣一只外國鳥唱歌是非常不對的。這算是愛國嗎？讓上街的菜籃來評判一下吧？”

　　“我有點(diǎn)煩惱，”菜籃說。“誰也想象不到我內(nèi)心里是多么煩惱！這能算得上是晚上的消遣嗎？把我們這個家整頓整頓一下豈不是更好嗎？請大家各歸原位，讓我來布置整個的游戲吧。這樣，事情才會改變！”

　　“是的，我們來鬧一下吧！”大家齊聲說。

　　正在這時候，門開了。女傭人走進(jìn)來了，大家都靜靜地站著不動，誰也不敢說半句話。不過在他們當(dāng)中，沒有哪一只壺不是滿以為自己有一套辦法，自己是多么高貴�！爸灰�我愿意，”每一位都是這樣想，“這一晚可以變得很愉快！”

　　女傭人拿起柴火，點(diǎn)起一把火。天啦！火燒得多么響！多么亮��！

　　“現(xiàn)在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他們想，“我們是頭等人物。我們照得多么亮！我們的光是多么大啊！”——于是他們就都燒完了。

　　“這是一個出色的故事！”王后說�！拔矣X得自己好像就在廚房里，跟柴火在一道。是的，我們可以把女兒嫁給你了�！�

　　“是的，當(dāng)然！”國王說，“你在星期一就跟我們的女兒結(jié)婚吧。”

　　他們用“你”來稱呼他，因?yàn)樗�現(xiàn)在是屬于他們一家的了。（注：按照外國人的習(xí)慣，對于親近的人用“你”而不是用“您”來稱呼。）

　　舉行婚禮的日子已經(jīng)確定了。在結(jié)婚的頭天晚上，全城都大放光明。餅干和點(diǎn)心都隨便在街上散發(fā)給群眾。小孩子用腳尖站著，高聲喊“萬歲！”同時用手指吹起口哨來。真是非常熱鬧。

　　“是的，我也應(yīng)該讓大家快樂一下才對！”商人的兒子想。因此他買了些焰火和炮竹，以及種種可以想象得到的鞭炮。他把這些東西裝進(jìn)箱子里，于是向空中飛去。

　　“啪！”放得多好！放得多響��！

　　所有的土耳奇人一聽見就跳起來，弄得他們的拖鞋都飛到耳朵旁邊去了。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火球。他們現(xiàn)在知道了，要跟公主結(jié)婚的人就是土耳奇的神。

　　商人的兒子坐著飛箱又落到森林里去，他馬上想，“我現(xiàn)在要到城里去一趟，看看這究竟產(chǎn)生了什么效果。”他有這樣一個愿望，當(dāng)然也是很自然的。

　　嗨，老百姓講的話才多哩！他所問到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故事。不過大家都覺得那是很美的。

　　“我親眼看到那位土耳奇的神，”一個說：“他的眼睛像一對發(fā)光的星星，他的胡須像起泡沫的水！”

　　“他穿著一件火外套飛行，”另外一個說：“許多最美麗的天使藏在他的衣褶里向外窺望�！�

　　是的，他所聽到的都是最美妙的傳說。在第二天他就要結(jié)婚了。

　　他現(xiàn)在回到森林里來，想坐進(jìn)他的箱子里去。不過箱子到哪兒去了呢？箱子被燒掉了。焰火的一顆火星落下來，點(diǎn)起了一把火。箱子已經(jīng)化成灰燼了。他再也飛不起來了。也沒有辦法到他的新娘子那兒去。

　　她在屋頂上等待了一整天。她現(xiàn)在還在那兒等待著哩。而他呢，他在這個茫茫的世界里跑來跑去講兒童故事；不過這些故事再也不像他所講的那個“柴火的故事”一樣有趣。

　　“約翰奈斯，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病中的父親說，“我們的上帝會在這個世界里幫助你的！”于是他莊嚴(yán)地、慈愛地望了他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后就死了；好像是睡著了似的。約翰奈斯哭起來，他在這個世界上現(xiàn)在什么親人也沒有了，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沒有姊妹，也沒有兄弟�？蓱z的約翰奈斯！他跪在床面前，吻著他死去的父親的手，流了很多辛酸的眼淚，不過最后他閉起眼睛，把頭靠在硬床板上睡去了。
　　這時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看到太陽和月亮向他鞠躬，看到他的父親又變得活潑和健康起來，聽到他的父親像平常高興的時候那樣又大笑起來。一位可愛的姑娘——她美麗的長發(fā)上戴著一頂金王冠——向約翰奈斯伸出手來。他的父親說：“看到?jīng)]有，你現(xiàn)在得到一位多么漂亮的新娘？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姑娘！”于是他醒了，這一切美麗的東西也消逝了。他的父親冰冷地、僵直地躺在床上，再沒有別的人跟他們在一起。可憐的約翰奈斯！
　　死者在第二周就埋葬了。約翰奈斯緊跟在棺材后面送葬；從此以后他再也看不見這個非常愛他的、慈祥的父親了。他親耳聽見人們把土蓋在棺材上，親眼看到棺材的最后的一角。不過再加上一鏟土，就連這一角也要不見了。這時他悲慟到了萬分，他的心簡直好像要裂成碎片。人們在他的周圍唱起圣詩，唱得那么美麗，約翰奈斯不禁流出眼淚來。他大聲地哭起來；在悲哀中哭一下是有好處的。太陽在綠色樹上光耀地照著，好像是說：“約翰奈斯！你再也不會感到悲哀了，天空是那么美麗，一片藍(lán)色，你看見了嗎？你的父親就在那上面，他在請求仁慈的上帝使你將來永遠(yuǎn)幸福！”
　　“我要永遠(yuǎn)做一個好人，”約翰奈斯說，“好使我也能到天上去看我的父親；如果我們再見面，我們將會多么快樂啊！我將有多少話要告訴他��！他將會指許多東西給我看；他將會像活在人世間的時候一樣，把天上許多美麗的東西教給我。哦，那該是多么快樂的事��！”
　　約翰奈斯想著這些情景，像親眼看見過似的，他不禁笑起來。在這同時，他的眼淚仍然在臉上滾滾地流。小鳥們高高地棲在栗樹上，唱道：“唧喳！唧喳！”雖然它們也參加了葬禮，卻仍然很高興；不過它們知道得很清楚，死者已經(jīng)上了天，并且還長出了翅膀——這些翅膀比它們的還要寬廣和美麗得多；他現(xiàn)在是幸福的，因?yàn)樗�生前曾�?jīng)是一個好人。它們都為他高興。約翰奈斯看到它們從綠樹林里向廣大的世界飛去，他自己也非常想跟它們一起飛。但是他先做了一個木十字架豎在他父親的墳?zāi)股�。�?dāng)他晚間把十字架送去時，墳?zāi)股弦呀?jīng)裝飾著沙子和花朵——這都是一些陌生人做的，因?yàn)檫@些人都喜歡這位死去了的親愛的父親。
　　第二天大清早約翰奈斯把他的一小捆行李打好，同時把他繼承的全部財產(chǎn)——五十塊錢和幾個小銀幣——扎進(jìn)他的腰帶里。他帶著這點(diǎn)東西走向這個茫茫的世界。但是他先到教堂墓地去看看父親的墳，念了《主禱文》；于是他說：“再會吧，親愛的爸爸！我要永遠(yuǎn)做一個好人。你可以大膽地向好心腸的上帝祈禱，請他保佑我一切都好�！�
　　約翰奈斯在田野上走。田野里的花兒在溫暖的太陽光中開得又鮮艷、又美麗。它們在風(fēng)中點(diǎn)著頭，好像是說：“歡迎你到綠草地上來。你看這兒好不好？”但是約翰奈斯掉轉(zhuǎn)頭又向那個老教堂望了一眼；他小時候就是在那里受洗禮的，他每個星期天跟父親一道在那里做禮拜，唱贊美詩。這時他看到教堂的小妖精，高高地站在教堂塔樓上的一個窗洞里。他戴著尖頂小紅帽，把手膀彎上來遮住臉，免得太陽射著他的眼睛。約翰奈斯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告別。小妖精也揮著紅帽，把手貼在心上，用手指飛吻了好幾次，表示他多么希望約翰奈斯一切都好，能有一個愉快的旅程。
　　約翰奈斯想，在這個廣大而美麗的世界里，他將會看到多少好的東西啊。他越走越遠(yuǎn)——他以前從來沒有走過怎樣遠(yuǎn)的路。他所走過的城市，他所遇見的人，他全都不認(rèn)識。他現(xiàn)在來到遙遠(yuǎn)的陌生人中間了。
　　第一天夜里他睡在田野里的一個干草堆下，因?yàn)樗麤]有別的床。不過他覺得這也很有趣；就是一個國王也不會有比這還好的地方。這兒是一大片田野，有溪流，有干草堆，上面還有蔚藍(lán)的天；這的確算得是一間美麗的睡房。開著小紅花和白花的綠草是地毯，接骨木樹叢和野玫瑰籬笆是花束，盛滿了新鮮清水的溪流是他的洗臉池。小溪里的燈芯草對他鞠躬，祝他“晚安”和“早安”。高高地掛在藍(lán)天花板下的月亮，無疑的是一盞巨大的夜明燈，而這燈決不會燒著窗簾。約翰奈斯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著；他事實(shí)上也是這樣。他一覺睡到太陽出來，周圍所有的小鳥對他唱著歌：“早安！早安！你還沒有起來嗎？”
　　做禮拜的鐘聲響起來了，這是星期天；大家都去聽牧師講道，約翰奈斯也跟著一塊兒去。他唱了一首圣詩，聽了上帝的教義。他覺得好像又回到了他受洗的那個老教堂里，跟父親在一起唱圣詩。
　　教堂的墓地里有許多墳?zāi)�，有幾座墳還長滿了很高的草。約翰奈斯這時想起了父親的墳?zāi)梗耗且欢ㄒ彩歉�這些墳?zāi)挂粯�，因�(yàn)樗�不能去鋤草和修整它。因此他坐下來拔去那些荒草，把倒了的十字架重新豎起來，把風(fēng)吹走了的花圈又搬到墳上來。在這同時，他想：“現(xiàn)在我既然不在家，也許有人會同樣照料我父親的墳?zāi)拱�！�?br>　　教堂墓地門外有一個年老的乞丐。他拄著一根拐杖站著。約翰奈斯把他所有的幾個銀幣全都給他了，然后帶著愉快和高興的心情繼續(xù)向這茫茫大世界走去。
　　到晚間，天氣忽然變得非常壞。約翰奈斯急忙去找一個藏身的地方，但是馬上黑夜就到來了。最后他在一個山上找到了一座孤寂的小教堂。很幸運(yùn)地，門還沒有關(guān)。他輕輕地走進(jìn)去了：打算在里面呆到暴風(fēng)雨停息為止。
　　“我就在這個角落里坐下來吧！”他說：“我相當(dāng)疲倦，需要休息一下�！庇谑撬�就坐下來了。他把雙手合在一起，念了晚禱。外面正是雷鳴電閃，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就睡過去了，并且做起夢來。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半夜，不過暴風(fēng)雨已經(jīng)過去了，月亮穿過窗子向他照進(jìn)來。教堂的中央停著一具開著的棺材，里面躺著一個還沒有埋葬的死人。約翰奈斯一點(diǎn)也不害怕，因?yàn)樗�的良心很平安；同時他也知道得很清楚，死人是不會害人的，能害人的倒還是活著的壞人。現(xiàn)在就有這樣兩個惡劣的人。他們就站在死人的旁邊。這死人是停在教堂里，等待埋葬的。他們想害他一下，不讓他睡在棺材里，而要把他扔到教堂門外去——可憐的死人�。�
　　“你們?yōu)槭裁匆�做這樣的事情呢？”約翰奈斯問，“這是不對的，惡劣的�？匆�穌的面子，讓他休息吧�！�
　　“廢話！”這兩個惡人說�！八�騙了我們呀！他欠我們的錢，一直沒有還；現(xiàn)在他又忽然死掉了，我們連一毛錢也收不回來！我們非報復(fù)他一下不可；我們要叫他像一只狗似的躺在教堂門外！”
　　“我所有的錢還不到五十塊大洋，”約翰奈斯說，“這是我所繼承的全部遺產(chǎn)，可是我愿意把這錢送給你們，只要你們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答應(yīng)我讓這個可憐的死人安靜地睡著。沒有錢我也可以活的。我年富力強(qiáng)，有一雙健壯的手，一雙健壯的腳，而且上帝也會幫助我的。”
　　“好吧，”這兩個丑惡的人說，“只要你能還他的債，我們當(dāng)然可以放開他的，你盡管放心好了！”于是他們就把約翰奈斯所給的錢都接過來，大笑了一陣，覺得他太老實(shí)，隨后他們就走開了。他把死人在棺材里放好，同時把死人的手合在一起。他說了一聲“再會”，就很滿意地走進(jìn)一個大森林里去。
　　周圍有月光從樹枝之間射進(jìn)來，他看到許多可愛的小山精在快樂地玩耍。他們對他一點(diǎn)也不害怕，因?yàn)樗麄冎�道他是一個好人；只有壞人才看不慣小山精。他們有些還沒有手指那樣粗，他們長長的金發(fā)是用金梳子朝上扎著的。他們成雙成對地騎著樹葉和長草上的露珠搖來搖去。有時露珠一滾，他們就跌到長草之間的空隙里去了。這就使得其他的小山精大笑大叫起來。這真是好玩極了！他們唱著歌。約翰奈斯一下子就聽出這都是他小時候?qū)W過的那些美麗的歌兒。戴著王冠的雜色蜘蛛，正在灌木林之間織著長長的吊橋和宮殿；當(dāng)微小的露珠落到它們身上的時候，它們就像月光底下發(fā)亮的玻璃，直到太陽升起來時才不是這樣。這時小山精就鉆進(jìn)花苞里去，風(fēng)把他們的吊橋和宮殿吹走，它們成為一面大蜘蛛網(wǎng)，在空中飄蕩。
　　約翰奈斯這時走出了樹林。他后面有一個人在高聲喊他：“喂，朋友！你到什么地方去呀？”
　　“到廣大的世界里去！”約翰奈斯說，“我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我是一個窮苦的孩子；但是上帝會幫助我！”
　　“我也要到廣大的世界里去，”這陌生人說，“我們兩人一塊兒走好嗎？”
　　“很好！”約翰奈斯說。于是他們就一起走了。不多久他們就建立起很好的友情，因?yàn)樗麄儍蓚�人都是好人。不過約翰奈斯發(fā)現(xiàn)這陌生人比自己聰明得多，他差不多走遍了全世界，什么事情都知道。
　　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他們在一株大樹下坐下來吃早餐。正在這時候，來了一個老太婆�？龋∷�的年紀(jì)才老呢。她拄著一根拐杖走路，腰彎得很厲害。她的背上背著一捆在樹林里撿來的柴。她的圍裙兜著東西，約翰奈斯看出里面是鳳尾草桿子和楊柳枝。當(dāng)她走近他們的時候，一只腳滑了一下。于是她大叫一聲，倒下來了，因?yàn)樗�——可憐的老太婆——跌斷了腿！
　　約翰奈斯馬上就說，他們應(yīng)該把這老太婆背著送回家去。不過這陌生人把背包打開，取出一個小瓶子，說他有一種藥膏可以使她的腿立刻長好和有氣力，使她可以自己走回家去，好像沒有跌斷過腿一樣。但是，他要求她把她兜在圍裙里的三根枝條送給他。
　　“那么你得到的酬勞就不小了！”老太婆說，同時很神秘地把頭點(diǎn)了一下。她不愿意交出這幾根枝條來，但是她又覺得腿斷了，躺在這兒也不太舒服。因此她只好把這幾根枝條送給他了。當(dāng)他把藥膏一涂到她腿上的時候，老太婆馬上就站起來，走起路來比以前更有勁。這藥膏的效力真不小，但是它在藥房里是買不到的。
　　“你要這幾根枝條有什么用呢？”約翰奈斯問他的旅伴。
　　“它們是三把漂亮的掃帚呀，”他回答說，“我就喜歡這些玩意兒，因?yàn)槲沂且粋�古怪的人�！�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
　　“你看天陰起來了，”約翰奈斯指著前面說，“那是一大堆可怕的烏云！”
　　“你錯了，”旅伴回答說，“那不是云塊，那是高山呀。那是壯麗的大山。你一爬上山就鉆進(jìn)云層和新鮮的空氣中去了。請相信我，這才是奇觀呢！明天我們就可以走進(jìn)這些山里去了！”
　　不過這些山并不是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近。他們要走一整天才能到達(dá)。山上的黑森林長得很高，把天都遮著了；有些石頭真大，跟整個的城市差不多。爬上這些山真是一趟艱難的旅程。因此約翰奈斯和他的旅伴就到一個旅店里歇下來，打算好好地休息一晚，養(yǎng)好了精神準(zhǔn)備明天再旅行。
　　這個旅店的客廳里坐著許多人，因?yàn)橛幸粋�人在演木偶戲。這人剛剛布置好了一個小舞臺，大家坐在它的周圍，準(zhǔn)備看戲。坐在頂前面的是一個胖胖的老屠夫；他占了一個的位置。他有一只大哈巴狗，噢！它的樣子才兇呢！它坐在他旁邊。它像所有看戲的人一樣，把眼睛睜得斗大。
　　現(xiàn)在戲開演了。這是一出好戲，戲中有國王和王后。他們坐在華麗的皇位上，每人頭上戴一頂金王冠；他的衣服后面拖著一條長長的后裾，因?yàn)樗麄冇绣X可以這樣擺闊。裝了玻璃眼睛和大把胡子的漂亮木偶，站在門邊開門和關(guān)門，使新鮮空氣可以流進(jìn)屋子里來。這是一出逗人喜歡的戲。一點(diǎn)也不悲慘。不過——正當(dāng)那位王后立起來要走過舞臺的時候——真是天曉得，不知那個哈巴狗的心里想著什么東西——胖屠夫沒有抓住這只狗，它忽然跳上舞臺，一口把王后纖細(xì)的腰咬住，同時說：“咬呀，咬呀！”這真嚇人啦！
　　演這出戲的人真可憐；他嚇得不成樣子。他替這個王后感到非常難過，因?yàn)樗�是他的一個最可愛的木偶，而現(xiàn)在這個丑惡的哈巴狗卻把她的頭咬掉了。不過大家散了以后，跟約翰奈斯一同來的那個陌生人說，他可以把她修好。于是他把他的小瓶子取出來，把藥膏涂到木偶身上——這就是把那個老太婆跌斷了的腿子治好過的藥膏。木偶一涂上了藥膏，馬上就復(fù)原了。墜的，她甚至還可以自己動著手腳，再也不要人牽線了。這木偶現(xiàn)在好像是一個活人似的，只是不能說話罷了。木偶戲老板現(xiàn)在非常高興，因?yàn)樗�不必再牽著木偶了。她可以自己跳舞。這一點(diǎn)別的木偶都做不到。
　　夜深了。旅店的客人都上床去睡了。這時有一個人發(fā)出可怕的嘆息聲來。嘆息聲一直沒有停，旅店的人都起來，要看看這究竟是一個什么人。演木偶戲的人跑到他的小劇場去，因?yàn)閲@息聲正是從那兒來的。所有的木偶，包括國王和他的隨員們在內(nèi)，都亂七八糟地滾作一團(tuán)：原來是他們在可憐傷心地嘆氣。他們的玻璃眼睛在發(fā)呆，因?yàn)樗麄円蚕Ｍ�像王后一樣，能夠涂上一點(diǎn)兒藥膏，使自己動起來。王后馬上跪到地上，舉起她美麗的王冠，懇求說：“我把這送給你！不過請?jiān)谖业恼煞蚝褪钩紓兊纳砩贤奎c(diǎn)藥膏！”
　　可憐的劇場和木偶們的老板，不禁哭起來，因?yàn)樗�真是替他們難過。他馬上跟旅伴說，只要他能把他四五個最漂亮的木偶涂上一點(diǎn)藥膏，他愿意把第二天晚上演出的收入全部送給他。不過旅伴說他什么也不需要，他只是希望得到這人身邊掛著的那把劍。他得到了這劍以后，就在六個木偶身上擦了藥膏。這六個木偶馬上就跳起舞來，而且跳得很可愛。在場的女子們——真正有生命的、人間的女子——也不禁一同跳起舞來了。馬車夫跟女廚子跳舞，茶役跟女侍者跳舞。所有的客人，所有的火鏟和火鉗也都跳起舞來了。不過后面的這兩件東西一開始跳就跌交。是的，這是歡樂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約翰奈斯和旅伴就離開大家了，他們爬上高山，走過巨大的松樹林。他們爬得非常高，下邊的教堂尖塔看起來簡直像綠樹林中的小紅漿果。他們可以望到很遠(yuǎn)、望到許多許多里以外他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約翰奈斯從來沒有在這個可愛的世界里一眼看到這么多的美景。太陽溫暖地照著；在新鮮蔚藍(lán)色的空中，他聽到獵人在山上快樂地吹起號角。他高興得流出眼淚，不禁大聲說：“仁慈的上帝！我要吻您，因?yàn)槟鷮ξ覀兪沁@樣好，您把世界上最美的東西都拿給我們看！”
　　旅伴也停下來，合著雙手，朝著浸在溫暖陽光中的森林和城市望。在這同時，他們的上空響起一個美麗的聲音：他們抬頭看見空中有一只大白天鵝在飛翔。這鳥兒非常美麗；它在唱歌——他們一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聽見任何鳥兒唱過歌。不過歌聲慢慢地、慢慢地消沉下去：鳥兒垂下頭，慢慢地落到他們腳下——這只美麗的鳥兒就躺在這兒死了。
　　“這鳥兒的兩只翅膀真漂亮，”旅伴說，“又白又寬，是很值錢的。我要把它們帶走。有一把劍是很有用的，你現(xiàn)在可知道了吧？”
　　于是他一下就把死天鵝的翅膀砍下來了，因?yàn)樗�要把它們帶走�?br>　　他們兩人在山中又走了許多許多里路。后來他們看到一個很大的城市。城里有一百多尊塔，這些塔體像銀子一樣反射著太陽光。城中央有一座美麗的大理石宮殿。它的屋頂是用赤金蓋的，國王就住在里面。
　　約翰奈斯和他的旅伴不愿立刻就進(jìn)城，他們停在城外的一個旅店里，打算換換衣服，因?yàn)樗麄兿Ｍ�走到街上去的時候，外表還像個樣子。旅店的老板告訴他們說，國王是一個有德行的君主，從來不傷害任何人。不過他的女兒，糟糕得很，是一個很壞的公主。她的相貌是夠漂亮的——誰也沒有她那樣美麗和迷人——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她是一個惡毒的巫婆，許多可愛的王子在她手上喪失了生命。任何人都可以向她求婚，這是她許可的。誰都可以來，王子也好，乞丐也好——對她都沒有什么分別。求婚者只須猜出她所問的三件事情就得了。如果他能猜得出，他就可以和她結(jié)婚，而且當(dāng)她的父親死了以后，他還可以做全國的國王。但是如果他猜不出這三件事情，她就得把他絞死，或者砍掉他的腦袋！這個美麗的公主是那么壞和惡毒啦！
　　她的父親——這位老國王——心里非常難過。不過他沒有辦法叫她不要這樣惡毒，因?yàn)樗�有一次答�?yīng)過決不干涉任何與她的求婚者有關(guān)的事情——她喜歡怎么辦就怎么辦。每次一個王子來猜答案，想得到這位公主的時候，他總是失敗，結(jié)果不是被絞死便是被砍掉腦袋。的確，他事先并不是沒有得到警告的他很可以放棄求婚的念頭。老國王對于這種痛苦和悲慘的事情，感到萬分難過，所以每年都要花一整天的工夫和他所有的軍隊(duì)跪在地上祈禱，希望這個公主變好，可是她卻偏偏不愿意改好。老太婆在喝白蘭地的時候，總是先把它染上黑色才吞下去，因?yàn)樗齻兏械奖�哀——的確，她們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丑惡的公主！”約翰奈斯說；“應(yīng)該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把她抽一頓，這樣對她才有好處。如果我是老國王的話，我要抽得她全身流血！”
　　這時外面有人聽到這話，他們都喊“好”！公主正在旁邊經(jīng)過，她的確是非常漂亮的，所以老百姓一時忘記了她的惡毒，也對著她叫：“好！”十二個美麗的年輕姑娘，穿著白色的綢衣，每人手中拿著一朵金色的郁金香，騎著十二匹漆黑的駿馬，在她的兩旁護(hù)衛(wèi)。公主本人騎著一匹戴著鉆石和紅玉的白馬。她騎馬穿的服裝是純金做的，她手中的馬鞭亮得像太陽的光線。她頭上戴著的金冠像是從天上摘下來的小星星，她的外衣是用一千多只美麗的蝴蝶翅膀縫成的。但是她本人要比她的衣服美麗得多。
　　約翰奈斯一看到她的時候，臉上就變得像血一樣地鮮紅。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公主的樣子很像他在父親死去的那個晚上所夢見的那個戴著金冠的美女子。他覺得她是那么動人，不禁也非常愛起她來。他說，他不相信她是一個惡毒的巫婆，專門把猜不出她的問題的人送上絞架或砍頭。
　　“她既然準(zhǔn)許每個人向她求婚，甚至最窮的乞丐也包括在內(nèi)，那么我也要到宮殿里去一趟，因?yàn)槲覍?shí)在沒有別的辦法！”
　　大家都勸他不要嘗試這件事，因?yàn)樗�所得到的結(jié)果一定會跟別人一樣。他的旅伴也勸他不要這樣做，但是約翰奈斯認(rèn)為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他把鞋子和上衣刷了，把臉和手也洗了，把他的美麗的黃頭發(fā)也梳了。于是他獨(dú)自進(jìn)了城，直接向王官走去。
　　“請進(jìn)吧！”約翰奈斯敲門的時候，老國王說。
　　約翰奈斯把門推開。老國王穿著長便服和繡花拖鞋來接見他。他的頭上戴著王冠，一手拿著代表王權(quán)的王笏，一手拿著象征王權(quán)的金珠�！罢埖纫幌掳桑　彼�說，同時把金珠夾在腋下，以便跟約翰奈斯握手。不過，當(dāng)他一聽到他的客人是一位求婚者的時候，他就開始抽咽地哭起來，他的王笏和金珠都滾到地上來了，同時不得不用睡衣來揩眼淚�？蓱z的老國王！
　　“請你不要來！”他說�！澳銜�像別人一樣，碰上禍害的。你只要看看就知道！”
　　于是他把約翰奈斯帶到公主游樂的花園里去。那兒的情景才可怕呢！每一株樹上懸著三四個王子的尸首。他們都是向公主求過婚的。但是他們都猜不出她所提的問題。微風(fēng)一吹動，這些骸骨就吱格吱格地響起來，小鳥都嚇跑了，再也不敢飛到花園里來。花兒都盤在人骨上；骷髏躺在花盆里，發(fā)出冷笑。這確實(shí)稱得上是一個公主的花園。
　　“你可以在這里仔細(xì)瞧瞧！”老國王說。“你所看到的這些人的命運(yùn)，也會是你的命運(yùn)。你還是放棄你的念頭吧。我感到很難過，因?yàn)槲谊P(guān)心這一件事情�！�
　　約翰奈斯把這和善老國王的手吻了一下；他說，結(jié)果會很好的，因?yàn)樗�很喜歡這位美麗的公主。
　　這時公主帶著所有的侍女騎著馬走進(jìn)宮殿的院子。他們都走過去問候她。她的樣子真是非常美麗。她和約翰奈斯握手。約翰奈斯現(xiàn)在比從前更愛她了——她決不會像大家所說的那樣，是一個惡毒的巫婆。他們一起走進(jìn)大廳里去，小童仆們端出蜜餞和椒鹽核桃仁來款待他們�？墒抢蠂�王感到非常難過；他什么東西也吃不下，當(dāng)然椒鹽核桃仁對他說來也是太硬了。
　　他們約定好，第二天早晨約翰奈斯再到宮里來；那時法官和全體樞密大臣將到場來聽他怎樣回答問題。如果回答得好，他還要再來兩次。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人能夠通過第一關(guān)，因此他們都喪失了生命。
　　約翰奈斯對于自己的命運(yùn)一點(diǎn)也不感到難過。他反而感到快樂。他的心目中只有這個美麗的公主，同時覺得仁慈的上帝一定會來幫助他的，不過是怎樣幫助法，他一點(diǎn)也不知道，同時他也不愿意想這件事情。他邊走邊跳地回到旅店來——他的旅伴正在等他。
　　約翰奈斯說公主對他怎樣好，公主是怎樣美麗——他說得簡直沒有完。他渴望著第二天的到來，好到宮里去，碰碰自已猜謎的運(yùn)氣。不過旅伴搖搖頭，非常難過。“我很喜歡你！”他說�！拔覀兒芸梢栽谝黄鸲啻粢粫�兒，但是現(xiàn)在我卻要失去你了！你，可憐的、親愛的約翰奈斯！我真想哭一場，但是我不愿意擾亂你今晚的快樂心情，這可能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后一個晚上了。我們來歡樂吧，痛快地歡樂吧！明天早晨你走了以后，我再痛哭一番。”
　　市民馬上都知道公主又有了一位新的求婚者，對老百姓來說，這當(dāng)然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戲院都關(guān)上門，賣糕餅的老太婆在糖豬身上系一條黑紗，國王和牧師們在教堂里跪著祈禱。處處是悲悼的情緒，因?yàn)榇蠹叶加X得約翰奈斯的運(yùn)氣決不會比別的求婚者好多少。
　　晚上旅伴調(diào)了一大碗混合酒，對約翰奈斯說：“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樂一番，并且為公主的健康干杯�！辈贿^約翰奈斯喝了兩杯就想要睡，他的眼睛已睜不開，只好呼呼地睡去了。旅伴輕輕地把他從椅子上抱起來，放到床上。夜深的時候，他把那兩只從天鵝身上砍下的大翅膀取出來，系到自己的肩上，同時把那個跌斷了腿的老太婆的一根最長的枝條裝進(jìn)自己的袋里。然后他就打開窗子，飛到城里去，一直飛向王宮。他在面對公主睡房的一個窗子下邊的角落里坐下來。
　　全城都非常靜寂。這時鐘敲起來，時間是11點(diǎn)45分。窗子開了，公主穿著一件白色的長外衣，展開她的黑翅膀，越過城市的上空向一座大山飛去。旅伴隱去了自己的原形，她完全看不見他。他在公主后面跟著飛，用枝條抽打著她。枝條落到什么地方，血就流到什么地方。啊，這才算是空中旅行呢！風(fēng)鼓起她的外衣，使它向四面張開，像一大片船帆。月光透射進(jìn)去。
　　“冰雹真厲害！冰雹真厲害！”公主被枝條抽一下就這樣叫一聲。這對她是一個教訓(xùn)；最后她飛到山上，在山上敲了一下。這時好像天在打雷，山裂開了。公主走進(jìn)去，旅伴也跟著走進(jìn)去。誰也沒有看見他，因?yàn)樗�是看不見的。他們走進(jìn)一條又長又寬的通道，兩邊壁上發(fā)出奇異的光。這是因?yàn)楸谏嫌幸磺Ф嘀话l(fā)亮的蜘蛛的緣故；它們在上上下下地爬行著，散出火一樣的彩霞。他們走進(jìn)一個用金銀砌成的大廳。墻上有向日葵那么大的紅花和藍(lán)花，射出光來�？墒钦l也不能摘下這些花，因?yàn)榛üＨ�是些丑惡的、有毒的長蛇。事實(shí)上這些花朵就是它們噴出的火焰。天花板上全是發(fā)亮的螢火蟲和拍著薄翅膀的天藍(lán)色的蝙蝠。這情景真有些嚇人。地中央設(shè)有一個王座。它是由四匹死馬的骸骨托著的。這些死馬的挽具全是血紅的蜘蛛所組成的。王座則是乳白色的玻璃做的，它的坐墊就是一堆互相咬著尾巴的小黑耗子。華蓋是一面粉紅色的蛛網(wǎng)；它里面鑲著許多漂亮的、像寶石一樣的小綠蒼蠅。王座上坐著一個老巫師。他丑惡的頭上戴著一頂王冠，手中拿著一個王笏。他在公主的額上吻了一下，請她在他身邊、在這貴重的王座上坐下來。于是音樂奏起來了。巨大的黑蚱蜢彈起獨(dú)弦琴，貓頭鷹用翅膀敲著肚皮——因?yàn)樗龥]有鼓。這真是一個很妙的合奏！許多小黑妖精，戴著鑲有鬼火的帽子，在大廳里跳舞�？墒钦l也看不見旅伴，因?yàn)樗�隱身在王座后面。他什么都聽見了。朝臣們這時都進(jìn)來了。他們都神氣十足，不可一世。不過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些什么寶貝東西。他們原來是頂著幾棵老白菜根的掃帚。魔法師只不過用魔力使它們有了生命，同時給它們穿上幾件繡花衣服罷了。不過這倒沒有什么關(guān)系，因?yàn)樗麄冊谶@兒只不過是擺擺場面。
　　跳了一陣舞以后，公主告訴魔法師說，她又有一位新的求婚者。她問他，明天這人來到宮里的時候，他覺得她應(yīng)該叫他猜一個什么問題好。
　　“聽著！”魔法師說，“我告訴你，你應(yīng)該給他一件最容易的東西猜，這樣他才想不到。你覺得你的一只鞋子怎樣？這東西他一定是猜不著的。把他的頭砍下來吧：不過請不要忘記明晚你來的時候，千萬把他的眼珠帶來，因?yàn)槲蚁雵L嘗味道�！�
　　公主彎腰行了禮，同時答應(yīng)地決不會忘記那對眼珠。魔法師于是就打開山。她又飛回家去。不過旅伴在跟著她，同時用技條拼命抽她。她不禁大聲嘆氣，說冰雹真厲害。她加速地飛，希望早點(diǎn)飛進(jìn)窗子，回到睡房里去。旅伴飛回旅店的時候，約翰奈斯還在熟睡。他摘下翅膀，也躺到床上睡了，因?yàn)樗�已�?jīng)很疲倦了。
　　當(dāng)約翰奈斯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旅伴也起來了，并且說他昨夜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夢見公主和她的一只鞋子。因此旅伴就叫約翰奈斯問一問公主，她心里是不是在想一只鞋子！這正是他從山里魔法師口中所聽到的東西。但是他一點(diǎn)也不把實(shí)情告訴約翰奈斯。他只是叫他問她是不是在想一只鞋子。
　　“我當(dāng)然可以問她這件事，正如我可以問她任何別的事一樣，”約翰奈斯說�！耙苍S你的夢是有道理的，因?yàn)槲乙恢毕嘈�，上帝會幫助我。不過我現(xiàn)在得向你告別了，因?yàn)槿绻�我猜錯了的話，我就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于是他們互相擁抱了一下。約翰奈斯走進(jìn)城，直接到宮里去。大殿里擠滿了人：裁判官都坐在靠椅上，而且還在腦袋后邊墊了許多鴨絨枕頭——因?yàn)樗麄冇泻芏嗍虑橐�費(fèi)腦筋來想。老國王站起來，用一塊白手帕措了一下眼睛。這時公主也進(jìn)來了。她的樣子比昨天還要漂亮。她很和氣地向大家行禮，不過她對約翰奈斯伸出手來，說：“祝你平安！”
　　現(xiàn)在約翰奈斯要猜猜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東西。老天爺！她瞧著他的那副樣兒真可愛，不過當(dāng)她一聽到他說出“一只鞋子”以后，她臉上立刻變得比粉筆還要慘白。她的全身發(fā)抖，但是這也解決不了問題，因?yàn)樗�猜對了！真想不到：老國王才高興呢！他翻了一個跟頭，樣子真好看。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他和約翰奈斯鼓掌——他是第一次猜中了的人！
　　旅伴聽到這個圓滿的結(jié)果，也感到很高興。但是約翰奈斯合著雙手，感謝仁慈的上帝——他下一次一定也會幫助他的。第二天他又得去猜。
　　這天晚上過得像昨天一樣。當(dāng)約翰奈斯睡著了的時候，旅伴仍舊跟在公主后面飛到山里去。他在路上把她拍得比上次還要厲害，因?yàn)檫@次他帶著兩根枝條。誰也看不見他，可是他什么都能聽見。公主這次心里要想的是一只手套。旅伴把這事又作為一個夢告訴了約翰奈斯。因此約翰奈斯又猜中了。宮里的人全都非常高興。所有的大臣，照上次他們看到國王翻跟頭的那個樣子，也都翻起跟頭來。只有公主一個人躺在沙發(fā)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現(xiàn)在的問題是：約翰奈斯是不是第三次也能猜得中呢？如果他能猜中的話，他不僅有了這位美麗的公主，還可以在國王死后繼承整個的王國哩。如果他猜不中，他就要喪失生命，而且那個魔法師還要把他的那一對美麗的藍(lán)眼珠吃掉。
　　這天晚上約翰奈斯上床很早。他念了晚禱就安靜地睡著了。不過旅伴照舊把翅膀系在背上，把寶劍掛在身邊，拿起三根枝條，向?qū)m中飛去。
　　這是一個漆黑的夜。風(fēng)吹得厲害，連屋頂上的瓦都吹走了；花園里掛著骸骨的那些樹，在暴風(fēng)中像蘆葦似地倒下來了。每秒鐘都在閃電，雷聲不停，好像只有這一個雷聲整夜在響似的。這時窗子大開，公主向外飛出去了。她的面色像死人一樣慘白，不過她仍然對這惡劣的天氣發(fā)笑，覺得它還不夠惡劣。她的白外衣在風(fēng)中鼓動著，像一片大船帆�？墒锹冒檫@次用三根枝條抽她，她的血直往地上滴，弄得她幾乎沒有氣力再向前飛了。最后她好容易才飛到那個山上。
　　“冰雹和狂風(fēng)真厲害！”她說。‘哦從來沒有在這樣的天氣里飛過。”
　　“好事多磨！”魔法師說。
　　她把約翰奈斯第二天又猜中了的事情告訴他。如果他明天又猜中的話，那么他就勝利了，她將再也不能飛到山里來看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使魔法了，因此她現(xiàn)在感到非常難過。
　　“這次決不叫他猜中，”魔法師說�！拔乙�找出一件叫他連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如果他再猜中的話，那么他簡直是一個比我還要高明的魔法師了。不過我們現(xiàn)在還是快樂一番吧�！�
　　于是他拉著公主的雙手，跟屋子里所有的妖精和鬼火一同跳起舞來。紅蜘蛛也同樣在墻上跳上跳下，好像有許多火紅的花朵在射出火花似的。貓頭鷹在擊鼓，蟋蟀在吹蕭管，黑蚱蜢在彈著獨(dú)弦琴。這真是一個歡樂的舞會！
　　當(dāng)他們舞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以后，公主就不得不回家去了，否則宮里的人就要找她了。魔法師說他愿意送她回去，因?yàn)檫@樣他又可以跟她在一起多呆一段時間。
　　他們在惡劣的天氣中飛。旅伴把他的三根枝條都在他們背上抽斷了。魔法師從來沒有在這樣厲害的冰雹中旅行過。他在宮殿前向公主告別，同時低聲在她耳邊說：“你心中想著我的頭吧。”旅伴又聽到了這句話。正在這時候，公主從窗子飛進(jìn)她的睡房里去了。魔法師正要掉轉(zhuǎn)身，旅伴就一把抓住他又長又黑的胡子，用劍把他的丑惡的腦袋砍下來，弄得魔法師連回頭看他一下的機(jī)會都沒有。他把他的尸體扔進(jìn)海里去喂了魚；至于他的腦袋，他只放進(jìn)水里浸一下，然后把它包在濕手帕里，帶回到旅店里來，接著他就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把手帕交給約翰奈斯，但是他說：在公主沒有要他猜測她心中所想的東西以前，切記不要打開。
　　宮中的大殿里現(xiàn)在有許多人。他們緊緊地擠在一起，好像一大捆蘿卜。裁判官坐在有柔軟枕頭的椅子上，老國王也換上了新衣服，金王冠和王笏也擦亮了，看起來非常漂亮。不過公主的面色慘白，她穿著一身深黑色的衣服，好像要去參加葬禮似的。
　　“我現(xiàn)在心里想著什么東西呢？”她問。約翰立刻打開他的手帕。當(dāng)他看見魔法師難看的腦袋時，他自己也大吃一驚。所有在場的人也都嚇了一跳，因?yàn)檫@實(shí)在太可怕了。不過公主坐著像一尊石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后她站起來，把手伸向約翰奈斯，因?yàn)樗�猜中了。她誰也不看，只是唉聲嘆氣。她說：“你現(xiàn)在是我的主人了！今晚我們就舉行婚禮吧�！�
　　“這才叫我高興呢！”老國王說�！斑@滿足了我的心愿�！�
　　所有在場的人都高呼：“萬歲！”軍樂隊(duì)在街上奏起樂來，教堂的鐘聲響起來，賣糕餅的老太婆把糖豬身上的黑紗取下來，因?yàn)楝F(xiàn)在大家都非�？鞓贰Ｈ�只烤熟了的整�！�—肚里全填滿了雞鴨——現(xiàn)在放在市場中央，任何人都可以去割一塊下來吃。噴泉現(xiàn)在流出美酒。老百姓只要到面包店去花一個毫子買一塊面包，就可以同時得到六塊甜面包的贈品——而且這些甜面包里還有葡萄干呢。
　　夜里整個城市亮得像白天一樣。兵士放禮炮，孩子放鞭炮。宮里在舉行宴會，喝酒，干杯和跳舞。紳士和小姐們在成對跳舞。就是住在很遠(yuǎn)的人都能聽到他們的歌聲——
　　這里有這么多的美女 
　　她們個個都喜歡跳舞。 
　　她們跳著《大鼓進(jìn)行曲》， 
　　美麗的姑娘喲，旋轉(zhuǎn)吧！。 
　　舞一步，又跳一步， 
　　一直跳到鞋底落下。
　　然而這公主仍然是一個巫婆。她并不太喜歡約翰奈斯。這一點(diǎn)，旅伴早已料想到了，因此他給約翰奈斯三根天鵝翅上的羽毛，和一個裝有幾滴水的小瓶。他叫他在公主的床前放一個裝滿了水的澡盆，當(dāng)公主要上床的時候，他可以把她輕輕一推，使她落到水里；他先把羽毛和瓶子里的水倒進(jìn)去，然后把她按進(jìn)水里三次；這樣就可以使她失去魔力，熱烈地愛起他來。
　　約翰奈斯照旅伴說的話辦了。當(dāng)他把公主按進(jìn)水里的時候，她大叫了一聲，同時變成了一只睜著亮眼睛的黑天鵝，在他的手下面掙扎。這天鵝第二次冒出水面的時候，就變成了白色，只是頭頸上有一道黑圈；約翰奈斯向上帝祈禱，然后又把這天鵝第三次按進(jìn)水里。這時它立刻又變成一個可愛的公主。她比以前還要美麗。她感謝他，她的眼里含著水汪汪的淚珠，因?yàn)樗�把附在她身上的魔力�?qū)走了。
　　第二天老國王帶著全體朝臣來了。盛大的慶祝會舉運(yùn)了一整天。旅伴是最后來的一位客人。他手里拄著手杖，背上背著行羹。約翰奈斯吻了他好幾次，請他不要離開，請他和自己住在一起，因?yàn)榧s翰奈斯的幸福完全是他帶來的。不過旅伴搖搖頭，同時溫和地、善意地說：“不行，我的時刻已經(jīng)到了。我只不過是還清我的債務(wù)罷了。你記得兩個壞人想要傷害的那具尸體嗎？你把你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給他們，好叫死人能安靜地睡在里面。我就是那個死人。”
　　說完以后他就不見了。
　　結(jié)婚的慶祝繼續(xù)了一整個月。約翰奈斯和公主真誠地相親相愛。老國王長時期過著愉快的日子；公主的孩子們騎在他的膝上，玩弄著他的王笏，后來約翰奈斯就成了整個國家的君主。 

　　在他住的那個大城市里，生活很輕松，很愉快。每天有許多外國人到來。有一天來了兩個騙子。他們說他們是織工。他們說，他們能織出誰也想象不到的最美麗的布。這種布的色彩和圖案不僅是非常好看，而且用它縫出來的衣服還有一種奇異的作用，那就是凡是不稱職的人或者愚蠢的人，都看不見這衣服。
　　“那正是我最喜歡的衣服！”皇帝心里想�！拔掖┝诉@樣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我的王國里哪些人不稱職；我就可以辨別出哪些人是聰明人，哪些人是傻子。是的，我要叫他們馬上織出這樣的布來！”他付了許多現(xiàn)款給這兩個騙子，叫他們馬上開始工作。
　　他們擺出兩架織機(jī)來，裝做是在工作的樣子，可是他們的織機(jī)上什么東西也沒有。他們接二連三地請求皇帝發(fā)一些的生絲和金子給他們。他們把這些東西都裝進(jìn)自己的腰包，卻假裝在那兩架空空的織機(jī)上忙碌地工作，一直忙到深夜。
　　“我很想知道他們織布究竟織得怎樣了，”皇帝想。不過，他立刻就想起了愚蠢的人或不稱職的人是看不見這布的。他心里的確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他相信他自己是用不著害怕的。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先派一個人去看看比較妥當(dāng)。全城的人都聽說過這種布料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所以大家都很想趁這機(jī)會來測驗(yàn)一下，看看他們的鄰人究竟有多笨，有多傻。
　　“我要派誠實(shí)的老部長到織工那兒去看看，”皇帝想�！爸挥兴�能看出這布料是個什么樣子，因?yàn)樗�這個人很有頭腦，而且誰也不像他那樣稱職。”
　　因此這位善良的老部長就到那兩個騙子的工作地點(diǎn)去。他們正在空空的織機(jī)上忙忙碌碌地工作著。
　　“這是怎么一回事兒？”老部長想，把眼睛睜得有碗口那么大。
　　“我什么東西也沒有看見！”但是他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那兩個騙子請求他走近一點(diǎn)，同時問他，布的花紋是不是很美麗，色彩是不是很漂亮。他們指著那兩架空空的織機(jī)。
　　這位可憐的老大臣的眼睛越睜越大，可是他還是看不見什么東西，因?yàn)榈拇_沒有什么東西可看。
　　“我的老天爺！”他想�！半y道我是一個愚蠢的人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自己。我決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難道我不稱職嗎？——不成；我決不能讓人知道我看不見布料。”
　　“哎，您一點(diǎn)意見也沒有嗎？”一個正在織布的織工說。
　　“啊，美極了！真是美妙極了！”老大臣說。他戴著眼鏡仔細(xì)地看�！岸嗝疵赖幕�紋！多么美的色彩！是的，我將要呈報皇上說我對于這布感到非常滿意。”
　　“嗯，我們聽到您的話真高興，”兩個織工一起說。他們把這些稀有的色彩和花紋描述了一番，還加上些名詞兒。這位老大臣注意地聽著，以便回到皇帝那里去時，可以照樣背得出來。事實(shí)上他也就這樣辦了。
　　這兩個騙子又要了很多的錢，更多的絲和金子，他們說這是為了織布的需要。他們把這些東西全裝進(jìn)腰包里，連一根線也沒有放到織機(jī)上去。不過他們還是繼續(xù)在空空的機(jī)架上工作。
　　過了不久，皇帝派了另一位誠實(shí)的官員去看看，布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織好。他的運(yùn)氣并不比頭一位大臣的好：他看了又看，但是那兩架空空的織機(jī)上什么也沒有，他什么東西也看不出來。
　　“您看這段布美不美？”兩個騙子問。他們指著一些美麗的花紋，并且作了一些解釋。事實(shí)上什么花紋也沒有。
　　“我并不愚蠢！”這位官員想，“這大概是因?yàn)槲也慌鋼?dān)當(dāng)現(xiàn)在這樣好的官職吧？這也真夠滑稽，但是我決不能讓人看出來！”因此他就把他完全沒有看見的布稱贊了一番，同時對他們說，他非常喜歡這些美麗的顏色和巧妙的花紋。“是的，那真是太美了，”他回去對皇帝說。
　　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談?wù)撨@美麗的布料。
　　當(dāng)這布還在織的時候，皇帝就很想親自去看一次。他選了一群特別圈定的隨員——其中包括已經(jīng)去看過的那兩位誠實(shí)的大臣。這樣，他就到那兩個狡猾的騙子住的地方去。這兩個家伙正以全副精神織布，但是一根線的影子也看不見。“您看這不漂亮嗎？”那兩位誠實(shí)的官員說�！氨菹抡埧�，多么美麗的花紋！多么美麗的色彩！”他們指著那架空空的織機(jī)，因?yàn)樗麄円詾閯e人一定會看得見布料的。
　　“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呢？”皇帝心里想，“我什么也沒有看見！這真是荒唐！難道我是一個愚蠢的人嗎？難道我不配做皇帝嗎？這真是我從來沒有碰見過的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啊，它真是美極了！”皇帝說，“我表示十二分地滿意！”
　　于是他點(diǎn)頭表示滿意。他裝做很仔細(xì)地看著織機(jī)的樣子，因?yàn)樗�不愿意說出他什么也沒有看見。跟他來的全體隨員也仔細(xì)地看了又看，可是他們也沒有看出更多的東西。不過，他們也照著皇帝的話說：“啊，真是美極了！”他們建議皇帝用這種新奇的、美麗的布料做成衣服，穿上這衣服親自去參加快要舉行的*大典�！罢婷利悾≌婢�致！真是好極了！”每人都隨聲附和著。每人都有說不出的快樂�；实圪n給騙子每人一個爵士的頭銜和一枚可以掛在紐扣洞上的勛章；并且還封他們?yōu)椤坝�聘織師”�?br>　　第二天早晨*大典就要舉行了。在頭天晚上，這兩個騙子整夜不睡，點(diǎn)起16支蠟燭。你可以看到他們是在趕夜工，要完成皇帝的新衣。他們裝做把布料從織機(jī)上取下來。他們用兩把大剪刀在空中裁了一陣子，同時又用沒有穿線的針縫了一通。最后，他們齊聲說：“請看！新衣服縫好了！”
　　皇帝帶著他的一群貴的騎士們親自到來了。這兩個騙子每人舉起一只手，好像他們拿著一件什么東西似的。他們說：“請看吧，這是褲子，這是袍子！這是外衣！”等等。“這衣服輕柔得像蜘蛛網(wǎng)一樣：穿著它的人會覺得好像身上沒有什么東西似的——這也正是這衣服的妙處。”
　　“一點(diǎn)也不錯，”所有的騎士們都說。可是他們什么也沒有看見，因?yàn)閷?shí)際上什么東西也沒有。
　　“現(xiàn)在請皇上脫下衣服，”兩個騙子說，“我們要在這個大鏡子面前為陛下?lián)Q上新衣。
　　皇帝把身上的衣服統(tǒng)統(tǒng)都脫光了。這兩個騙子裝做把他們剛才縫好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地交給他。他們在他的腰圍那兒弄了一陣子，好像是系上一件什么東西似的：這就是后裾①�；实墼阽R子面前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扭了扭腰肢。
　　“上帝，這衣服多么合身��！式樣裁得多么好看��！”大家都說�！岸嗝疵赖幕�紋！多么美的色彩！這真是一套貴重的衣服！”
　　“大家已經(jīng)在外面把華蓋準(zhǔn)備好了，只等陛下一出去，就可撐起來去*！”典禮官說。
　　“對，我已經(jīng)穿好了，”皇帝說，“這衣服合我的身么？”于是他又在鏡子面前把身子轉(zhuǎn)動了一下，因?yàn)樗�要叫大家看出他在認(rèn)真地欣賞他美麗的服裝。那些將要托著后裾的內(nèi)臣們，都把手在地上東摸西摸，好像他們真的在拾起后裾似的。他們開步走，手中托著空氣——他們不敢讓人瞧出他們實(shí)在什么東西也沒有看見。
　　這么著，皇帝就在那個富麗的華蓋下*起來了。站在街上和窗子里的人都說：“乖乖，皇上的新裝真是漂亮！他上衣下面的后裾是多么美麗！衣服多么合身！”誰也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看不見什么東西，因?yàn)檫@樣就會暴露自己不稱職，或是太愚蠢。皇帝所有的衣服從來沒有得到這樣普遍的稱贊。
　　“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沒有穿呀！”一個小孩子最后叫出聲來。
　　“上帝喲，你聽這個天真的聲音！”爸爸說。于是大家把這孩子講的話私自低聲地傳播開來。
　　“他并沒有穿什么衣服！有一個小孩子說他并沒有穿什么衣服呀！”
　　“他實(shí)在是沒有穿什么衣服呀！”最后所有的老百姓都說�；实塾悬c(diǎn)兒發(fā)抖，因?yàn)樗�似乎覺得老百姓所講的話是對的。不過他自己心里卻這樣想：“我必須把這*大典舉行完畢�！币虼怂麛[出一副更驕傲的神氣，他的內(nèi)臣們跟在他后面走，手中托著一個并不存在的后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