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左傳經(jīng)典篇目閱讀 篇一
齊國佐不辱命
左丘明〔先秦〕
晉師從齊師,入自丘輿,擊馬陘。
齊侯使賓媚人賂以紀甗、玉磬與地。“不可,則聽客之所為。”
賓媚人致賂,晉人不可,曰:“必以肖同叔子為質(zhì),而使齊之封內(nèi)盡東其畝!睂υ唬骸靶ね遄臃撬,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諸侯,而曰必質(zhì)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粢圆恍⒘钣谥T侯,其無乃非德類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裎嶙咏碇T侯,而曰‘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四王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詩曰:‘布政優(yōu)優(yōu),百祿是遒!訉嵅粌(yōu),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子以君師辱于敝邑,不腆敝賦,以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吾子惠徼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不許,請收合馀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從也;況其不幸,敢不唯命是聽?’”
譯文
晉軍追趕齊軍,從丘輿進入齊國境內(nèi),攻打馬陘。
齊頃公派賓媚人將紀國的炊器、玉磐贈送給晉國,并歸還魯、衛(wèi)兩國的土地。“不行,就任憑他們所為!
賓媚人送上禮物,晉國人郤克不答應(yīng),說:“必須以蕭同叔的女兒做人質(zhì),同時使齊國境內(nèi)的田畝全部改為東西向。”賓媚人回答說:“蕭同叔的女兒不是別人,是敝國國君的母親。如果以對等相待,也就是晉國國君的母親。您向諸侯頒布天子的命令,卻說一定要人家的母親做人質(zhì)作為憑信,將何以對天子之命?而且這是以不孝來命令諸侯。《詩經(jīng)·大雅·既醉》說:‘孝子的心從不衰竭,永遠賜福于你的同類!绻圆恍⒚钪T侯,恐怕不是施恩德于同類吧?先王劃定天下的疆界,治理天下的道路,河流,考察土性所宜而分派它們的利益。所以《詩經(jīng)·小雅·信南山》說:‘我劃定疆界,治理溝壟,朝南朝東修起田埂!F(xiàn)在您劃分和治理諸侯的土地,卻說‘全部將田壟改為東西向’就完了,只顧有利于您的戰(zhàn)車出入,不顧土性所宜,恐怕不是先王的遺命吧?違反先王就是不義,怎么做諸侯的領(lǐng)袖?恐怕晉國的確有過錯。四王統(tǒng)一天下的時候,樹立德行,幫助實現(xiàn)大家的共同愿望。五伯稱霸諸侯的時候,勤勞王事,安撫諸侯,奉行天子的命令。現(xiàn)在您卻謀求會合諸侯,以滿足無止境的貪欲!对娊(jīng)·商頌·長發(fā)》說:‘施政寬和,百福聚集!鷮嵲诓豢蠈挻,從而拋棄各種福祿,這對諸侯有什么害處呢?如果您不同意,敝國國君命令使臣,已有言辭在先了,說:‘您率領(lǐng)貴國國君的軍隊光臨敝國,敝國以微薄的兵賦來犒勞您的隨從。由于畏懼貴國國君的威嚴,軍隊遭到了挫敗。承蒙您為求取齊國的福佑,不滅絕它的社稷,使它繼續(xù)同貴國保持舊日的友好關(guān)系,敝國決不敢吝惜先君這些破舊的器物和土地。您又不答應(yīng)。那就請允許我們收集殘余,在敝國城下決一死戰(zhàn)。即使敝國僥幸取勝,也要服從貴國;倘若不幸戰(zhàn)敗,敢不完全聽從貴國的命令?’”
2.左傳經(jīng)典篇目閱讀 篇二
曹劌論戰(zhàn)
左丘明〔先秦〕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zhàn),曹劌請見。其鄉(xiāng)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蹦巳胍。問:“何以戰(zhàn)?”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惫唬骸盃奚癫ジ壹右,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惫唬骸靶〈笾z,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zhàn)。戰(zhàn)則請從!保ū橥簭)
公與之乘,戰(zhàn)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饼R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彼熘瘕R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zhàn),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譯文
魯莊公十年的春天,齊國 軍隊攻打魯國。魯莊公將要迎戰(zhàn)。曹劌請求魯莊公接見自己。他的同鄉(xiāng)說:“打仗的事當(dāng)權(quán)者自會謀劃,你又何必參與呢?”曹劌說:“當(dāng)權(quán)者目光短淺,不能深謀遠慮。”于是入朝去見魯莊公。曹劌問:“您憑借什么作戰(zhàn)?”魯莊公說:“衣食這一類安身的東西,不敢獨自享有,一定把它分給別人!辈軇セ卮鹫f:“這些小恩惠不能遍及百姓,百姓是不會聽從您的!濒斍f公說:“祭祀神靈的牛、羊、玉帛之類的用品,我(從來)不敢虛報數(shù)目,一定按照的去做。”曹劌說:“這只是小信用,未能讓神靈信服,神是不會保佑你的!濒斍f公說:“大大小小的案件,雖然不能件件都了解得清楚,但一定要處理得合情合理!辈軇セ卮鹫f:“這才是盡了本職一類的事,可以憑借這個條件打一仗。如果作戰(zhàn),請允許我跟隨您一同去!
魯莊公和他共坐一輛戰(zhàn)車,在長勺和齊軍作戰(zhàn)。魯莊公將要下令擊鼓進軍。曹劌說:“現(xiàn)在不行。”等到齊軍三次擊鼓之后。曹劌說:“可以擊鼓進軍了!饼R軍潰敗。魯莊公又要下令駕車馬追逐齊軍。曹劌說:“還不行!闭f完就向下看,查看齊軍車輪碾出的痕跡,又登上戰(zhàn)車,扶著軾遠望齊軍的隊形,這才說:“可以追擊了。”于是追擊齊軍。
戰(zhàn)勝齊軍后,魯莊公問他這樣做的原因。曹劌回答說:“作戰(zhàn),是靠敢作敢為毫不畏懼的氣概。第一次擊鼓能夠振作士氣。第二次擊鼓士兵們的士氣就開始低落了,第三次擊鼓士兵們的士氣就耗盡了。他們的士氣已經(jīng)消失而我軍的士氣正盛,所以才戰(zhàn)勝了他們。像齊國這樣的大國,他們的情況是難以推測的,怕他們設(shè)下埋伏。我看他們車輪碾過的痕跡散亂,望見他們的旗子倒下了,所以決定追擊他們!
3.左傳經(jīng)典篇目閱讀 篇三
燭之武退秦師
左丘明〔先秦〕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于晉,且貳于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于鄭伯曰:“國危矣,若使?fàn)T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惫唬骸拔岵荒茉缬米樱窦倍笞,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zhí)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shè)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鼻夭f,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
(選自《左傳》)
譯文
僖公三十年晉文公和秦穆公聯(lián)合圍攻鄭國,因為鄭國曾對晉文公無禮,并且從屬于晉的同時又從屬于楚。晉軍駐扎在函陵,秦軍駐扎在氾水的南面。
佚之狐對鄭文公說:“國家危險了,假如派燭之武去見秦穆公,秦國的軍隊一定會撤退!编嵨墓饬恕T之武推辭說:“我壯年的時候,尚且不如別人;現(xiàn)在老了,也不能有什么作為了!编嵨墓f:“我沒有及早重用您,現(xiàn)在由于情況危急因而求您,這是我的過錯。然而鄭國滅亡了,對您也不利!”燭之武就答應(yīng)了這件事。
在夜晚有人用繩子將燭之武從城樓放下去,見到秦穆公,燭之武說:“秦、晉兩國圍攻鄭國,鄭國已經(jīng)知道要滅亡了。假如滅掉鄭國對您有好處,怎敢冒昧地拿這件事情來麻煩您。然而越過別國把遠方的鄭國作為秦國的東部邊邑,您知道這是困難的,為什么要滅掉鄭國而給鄰國增加土地呢?鄰國的勢力雄厚了,您秦國的勢力也就相對削弱了。如果您放棄圍攻鄭國而把它當(dāng)作東方道路上招待過客的主人,出使的人來來往往,鄭國可以隨時供給他們?nèi)狈Φ臇|西,對您也沒有什么害處。而且您曾經(jīng)給予晉惠公恩惠,惠公曾經(jīng)答應(yīng)給您焦、瑕二座城池。然而惠公早上渡過黃河回國,晚上就在那里筑城防御,這是您所知道的。晉國,怎么會有滿足的時候呢?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在東邊使鄭國成為它的邊境,又想要向西擴大邊界。如果不使秦國土地虧損,它到哪里去奪取土地?削弱秦國對晉國有利,希望您考慮一下!”秦伯非常高興,就與鄭國簽訂了盟約。派遣杞子、逢孫、楊孫戍守鄭國,秦伯就回國了。
晉國大夫子犯請求出兵攻擊秦軍。晉文公說:“不行!如不是秦國國君的力量,就沒有我的今天。依靠別人的力量而又反過來損害他,這是不仁義的;失掉自己的同盟者,這是不明智的;用混亂相攻取代聯(lián)合一致,是不符合武德的。我們還是回去吧!”晉軍也就離開了鄭國。
4.左傳經(jīng)典篇目閱讀 篇四
周鄭交質(zhì)
左丘明〔先秦〕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惫手茑嵔毁|(zhì)。王子狐為質(zhì)于鄭,鄭公子忽為質(zhì)于周。
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
君子曰:“信不由中,質(zhì)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zhì),誰能間之?茍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況君子結(jié)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zhì)?《風(fēng)》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譯文
鄭武公、鄭莊公是周平王的卿士。周平王分權(quán)給虢公,鄭莊公怨恨周平王。周平王說:“沒有的事。”于是周王、鄭國交換人質(zhì):周平王的兒子狐在鄭國做人質(zhì),鄭莊公的兒子忽在周王室做人質(zhì)。
周平王死后,周王室準備讓虢公掌政。四月,鄭國的祭足帥軍隊收割了溫邑的麥子。秋季,又收割了成周的稻谷。周和鄭互相仇恨。
君子說:“信用不發(fā)自心中,盟約抵押也沒用。開誠布公互相諒解地行事,用禮教約束,即使沒有抵押,誰能離間他們呢?假如有真誠的信用,山澗溪流中的浮萍,蕨類水藻這樣的菜,裝在竹筐鐵鍋一類的器物里,用低洼處溝渠中的水,都可以供奉鬼神,獻給王公為食,何況君子締結(jié)兩國的盟約,按禮去做,又哪里用得著人質(zhì)。俊秶L(fēng)》中有《采蘩》、《采蘋》,《大雅》中有《行葦》、《泂酌》詩,都是昭示忠信的!
5.左傳經(jīng)典篇目閱讀 篇五
介之推不言祿
左丘明〔先秦〕
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nèi)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
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
對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
其母曰:“能如是乎?與汝偕隱!彼祀[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地名)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譯文
。ū尘敖忧懊娴摹端氯伺娢墓罚⿻x文公賞賜跟著他逃亡的人們,介之推不去要求祿賞,而(晉文公)賜祿賞時也沒有考慮到他。
介之推說:“獻公的兒子有九個,現(xiàn)在惟獨國君還在(人世);莨压珱]有親信,(國)內(nèi)外都拋棄他們。天沒有(打算)滅絕晉,(所以)必定會有君主。主持晉國祭祀的人,不是君王又是誰呢?上天實際已經(jīng)安排好了的,而跟隨文公逃亡的人卻認為是自己的貢獻,(這)不是欺騙嗎?偷竊別人的錢財,都說是盜竊。更何況貪圖天的功勞,將其作為自己的貢獻呢?下面的(臣子)將罪當(dāng)做道義,上面的(國君)對(這)*詐(的人)給予賞賜。上下互相欺瞞,難以和他們相處啊!
他的母親說:“你為什么不也去要求賞賜呢?(否則)這樣(貧窮地)死去(又能去)埋怨誰呢?”
回答說:“(既然)斥責(zé)這種行為是罪過而又效仿它,罪更重啊!況且說出埋怨的話了,(以后)不應(yīng)吃他的俸祿了。”
他的母親說:“也讓國君知道這事,好嗎?”
回答說:“言語,是身體的裝飾。身體將要隱居了,還要裝飾它嗎?這樣是乞求顯貴啊。”
他的母親說:“(你)能夠這樣做嗎?(那么我)和你一起隱居!北悖ㄒ恢保╇[居到死去。
晉文公沒有找到他,便用綿上作為他的祭田。說:“用它來記下我的過失,并且表彰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