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兒童經(jīng)典的宋詞賞析
卜算子·詠梅
陸游〔宋代〕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fēng)和雨。(著同:著)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賞析
這是陸游一首詠梅的詞,其實也是陸游自己的詠懷之作。陸游一生酷愛梅花,寫有大量歌詠梅花的詩,歌頌梅花傲霜雪,凌寒風(fēng),不畏強 暴,不羨富貴的高貴品格。詩所塑造的梅花形象中,有詩人自身的影子,正如他的《梅花絕句》里寫的:“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這首《卜算子》,也是明寫梅花,暗寫抱負(fù)。其特點是著重寫梅花的精神,而不從外表形態(tài)上去描寫。
上片首二句說梅花開在驛外野地,不在金屋玉堂,不屬達官貴人所有。后二句說梅花的遭遇:在凄風(fēng)苦雨摧殘中開放。它植根的地方,是荒涼的驛亭外面,斷橋旁邊。驛亭是古代傳遞公文的人和行旅中途歇息的處所。加上黃昏時候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環(huán)境被渲染得多么冷落凄涼!寫梅花的遭遇,也是作者自寫被排擠的政治遭遇。
下片寫梅花的品格:說他不與群芳爭春,任群芳猜忌一任百花嫉妒,我卻無意與它們爭春斗艷。即使凋零飄落,成泥成塵,我依舊保持著清香。如果結(jié)合詩人一生累遭投降派的打擊而報國之志不衰的情形來體會,真是“一樹梅花一放翁”了。
末兩句即是《離騷》“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的精神。比王安石詠杏:“縱被東風(fēng)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之句用意更深沉。
陸游一生的政治生涯:早年參加考試被薦送第一,為秦檜所嫉;孝宗時又為龍大淵、曾覿一群小人所排擠;在四川王炎幕府時要經(jīng)略中原,又見扼于統(tǒng)治集團,不得遂其志;晚年贊成韓侂胄北伐,韓侂胄失敗后被誣陷。我們讀他這首詞,聯(lián)系他的政治遭遇,可以看出它是他的身世的縮影。詞中所寫的梅花是他高潔的品格的化身。
唐宋文人尊重梅花的品格,與六朝文人不同。但是象林和靖所寫的“暗香、疏影”等名句,都只是高人、隱士的情懷;雖然也有一些作家借梅花自寫品格的,但也只能說:“原沒春風(fēng)情性,如何共,海棠說!保纤蚊C泰來《霜天曉角·詠梅》)這只是陸游詞“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的一面。陸游的友人陳亮有四句梅花詩說:“一朵忽先變,百花皆后香。欲傳春信息,不怕雪埋藏!睂懗鏊约簩φ斡邢纫,不怕打擊,堅持正義的精神,是陳亮自己整個人格的體現(xiàn)。陸游這首詞則是寫失意的英雄志士的兀傲形象。我認(rèn)為在宋代,這是寫梅花詩詞中最突出的兩首好作品。
這是陸游一首詠梅的詞,其實也是陸游的詠懷之作。壓住一“愁”字,表現(xiàn)了梅花的寂寞與無人問津,滲透的更是作者本身的孤獨。下闋寫梅花的遭遇,也是作者自寫被排擠的政治遭遇,而最后一句更是寫出了梅花伶仃的孤芳自賞,陸游立志不與惡勢力同流合污。
陸游一生主張堅決抗金、收復(fù)中原,因此為統(tǒng)治集團中求和派所壓制。創(chuàng)作本詞時陸游正處在人生的低谷,主戰(zhàn)派被排擠壓迫,士氣低落,這首詠梅詞,其實也是陸游自己的詠懷之作。
2.兒童經(jīng)典的宋詞賞析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fēng)驟
李清照〔宋代〕
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
鑒賞
李清照這首《如夢令》是“天下稱之”的不朽名篇。這首小令,有人物,有場景,還有對白,充分顯示了宋詞的語言表現(xiàn)力和詞人的才華。小詞借宿酒醒后詢問花事的描寫,曲折委婉地表達了詞人的惜花傷春之情,語言清新,詞意雋永。
起首兩句“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辭面勾勒寫詞時間與環(huán)境,昨夜詞人不忍看到明朝海棠花謝,故把酒以消愁緒,翌日晨起宿醉尚未盡消。“雨疏風(fēng)驟”十分恰切地寫出暮春時節(jié),風(fēng)蕭蕭然而雨卻是疏落,渲染了詞人花下醉酒的悵然之感。即便把酒過后的酣睡濃甜,但仍難“消殘酒”,寫出詞人此刻的慵懶惺忪。
詞人喚來侍女“試問卷簾人”轉(zhuǎn)折巧妙精當(dāng),靈動自然。詞人情知海棠不堪一夜驟風(fēng)疏雨的揉損,窗外定是殘紅狼藉,落花滿地,卻又不忍親見,一個“試”字,將詞人不忍親見落花卻又想知究竟的矛盾心理,刻畫得貼切入微,真實可感。孰料,“卻道海棠依舊”,侍女的回答讓詞人喜出望外卻又無奈黯然,“卻”字道出了“卷簾人”不解詞人心以及詞人的意外之喜,詞人的細(xì)膩委婉和侍女的粗疏淡漠形成對比。試問”的結(jié)果——“卻道海棠依舊!笔膛幕卮饏s讓詞人感到非常意外。本來以為經(jīng)過一夜風(fēng)雨,海棠花一定凋謝得不成樣子了,可是侍女卷起窗簾,看了看外面之后,卻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海棠花還是那樣。一個“卻”字,既表明侍女對女主人委曲的心事毫無覺察,對窗外發(fā)生的變化無動于衷,也表明詞人聽到答話后感到疑惑不解。她想:“雨疏風(fēng)驟”之后,“海棠”怎會“依舊”呢?這就非常自然地帶出了結(jié)尾兩句。
“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边@既是對侍女的反詰,也像是自言自語:這個粗心的丫頭,你知道不知道,園中的海棠應(yīng)該是綠葉繁茂、紅花稀少才是。這句對白寫出了詩畫所不能道,寫出了傷春易春的閨中人復(fù)雜的神情口吻,可謂“傳神之筆!皯(yīng)是”,表明詞人對窗外景象的推測與判斷,口吻極當(dāng)。因為她畢竟尚未親眼目睹,所以說話時要留有余地。同時,這一詞語中也暗含著“必然是”和“不得不是”之意。海棠雖好,風(fēng)雨無情,它是不可能長開不謝的。一語之中,含有不盡的無可奈何的惜花情在,可謂語淺意深。而這一層惜花的殷殷情意,自然是“卷簾人”所不能體察也無須更多理會的,她畢竟不能像她的女主人那樣感情細(xì)膩,那樣對自然和人生有著更深的感悟。這也許是她所以作出上面的回答的原因。
末了的“綠肥紅瘦”一語,更是全詞的精絕之筆,歷來為世人所稱道。“綠”代替葉,“紅”代替花,是兩種顏色的對比;“肥”形容雨后的葉子因水份充足而茂盛肥大,“瘦”形容雨后的花朵因不堪雨打而凋謝稀少,是兩種狀態(tài)的對比。本來平平常常的四個字,經(jīng)詞人的搭配組合,竟顯得如此色彩鮮明、形象生動,這實在是語言運用上的一個創(chuàng)造。由這四個字生發(fā)聯(lián)想,那“紅瘦”正是表明春天的漸漸消逝,而“綠肥”正是象征著綠葉成蔭的盛夏的即將來臨。這種極富概括性的語言,又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此詞借宿酒醒后詢問花事的描寫,委婉地表達了作者憐花惜花的心情,充分體現(xiàn)出作者對大自然、對春天的熱愛,也流露了內(nèi)心的苦悶。全詞篇幅雖短,但含蓄蘊藉,意味深長,以景襯情,委曲精工,輕靈新巧,對人物心理情緒的刻畫栩栩如生,以對話推動詞意發(fā)展,跌宕起伏,極盡傳神之妙,顯示出作者深厚的藝術(shù)功力。
3.兒童經(jīng)典的宋詞賞析
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辛棄疾〔宋代〕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zhuǎn)溪橋忽見。(溪橋一作:溪頭)
譯文
皎潔的月光從樹枝間掠過,驚飛了枝頭喜鵲,清涼的晚風(fēng)吹來仿佛聽見了遠(yuǎn)處的蟬叫聲。田里稻花飄香,蛙聲陣陣,似乎在告訴人們今年是一個豐收年。
天邊幾顆星星忽明忽暗,山前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往日的小茅草屋還在土地廟的樹林旁,道路轉(zhuǎn)過溪水的源頭,它便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
賞析
從《西江月》前兩句“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蟬”表面看來,寫的是風(fēng)、月、蟬、鵲這些極其平常的景物,然而經(jīng)過作者巧妙的組合,結(jié)果平常中就顯得不平常了。鵲兒的驚飛不定,不是盤旋在一般樹頭,而是飛繞在橫斜突兀的枝干之上。因為月光明亮,所以鵲兒被驚醒了;而鵲兒驚飛,自然也就會引起“別枝”搖曳。同時,知了的鳴叫聲也是有其一定時間的。夜間的鳴叫聲不同于烈日炎炎下的嘶鳴,而當(dāng)涼風(fēng)徐徐吹拂時,往往特別感到清幽?傊绑@鵲”和“鳴蟬”兩句動中寓靜,把半夜“清風(fēng)”、“明月”下的景色描繪得令人悠然神往。
接下來“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把人們的關(guān)注點從長空轉(zhuǎn)移到田野,表現(xiàn)了詞人不僅為夜間黃沙道上的柔和情趣所浸潤,更關(guān)心撲面而來的漫村遍野的稻花香,又由稻花香而聯(lián)想到即將到來的豐年景象。此時此地,詞人與人民同呼吸的歡樂,盡在言表。稻花飄香的“香”,固然是描繪稻花盛開,也是表達詞人心頭的甜蜜之感。在詞人的感覺里,儼然聽到群蛙在稻田中齊聲喧嚷,爭說豐年。先出“說”的內(nèi)容,再補“聲”的來源。以蛙聲說豐年,是詞人的創(chuàng)造。
前四句就是單純的抒寫當(dāng)時夏夜山道的景物和詞人的感受,然而其核心卻是洋溢著豐收年景的夏夜。因此,與其說這是夏景,還不如說是眼前夏景將給人們帶來的幸福。
下闋開頭,詞人就樹立了一座峭拔挺峻的奇峰,運用對仗手法,以加強穩(wěn)定的音勢!捌甙藗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在這里,“星”是寥落的疏星,“雨”是輕微的陣雨,這些都是為了與上闋的清幽夜色、恬靜氣氛和樸野成趣的鄉(xiāng)土氣息相吻合。特別是一個“天外”一個“山前”,本來是遙遠(yuǎn)而不可捉摸的,可是筆鋒一轉(zhuǎn),小橋一過,鄉(xiāng)村林邊茅店的影子卻意想不到地展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詞人對黃沙道上的路徑盡管很熟,可總因為醉心于傾訴豐年在望之樂的一片蛙聲中,竟忘卻了越過“天外”,邁過“山前”,連早已臨近的那個社廟旁樹林邊的茅店,也都沒有察覺。前文“路轉(zhuǎn)”,后文“忽見”,既襯出了詞人驟然間看出了分明臨近舊屋的歡欣,又表達了他由于沉浸在稻花香中以至忘了道途遠(yuǎn)近的怡然自得的入迷程度,相得益彰,體現(xiàn)了作者深厚的藝術(shù)功底,令人玩味無窮。
從表面上看,這首詞的題材內(nèi)容不過是一些看來極其平凡的景物,語言沒有任何雕飾,沒有用一個典故,層次安排也完全是平平淡淡。然而,正是在看似平淡之中,卻有著詞人潛心的構(gòu)思,淳厚的感情。在這里,讀者也可以領(lǐng)略到稼軒詞于雄渾豪邁之外的另一種境界。
4.兒童經(jīng)典的宋詞賞析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詞牌名:菩薩蠻|朝代:宋朝|作者:辛棄疾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賞析/鑒賞
辛棄疾此首《菩薩蠻》,用極高明之比興藝術(shù),寫極深沉之愛國情思,無愧為詞中瑰寶。
詞題“書江西造口壁”,起寫郁孤臺與清江。造口一名皂口,在江西萬安縣西南六十里(《萬安縣志》)。詞中的郁孤臺在贛州城西北角(《嘉靖贛州府志圖》),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數(shù)丈”得名!疤评蠲銥轵荩蹿M州)剌史時,登臨北望,慨然曰:‘余雖不及子牟,而心在魏闕一也。’改郁孤為望闕。”(《方輿勝覽》)清江即贛江。章、貢二水抱贛州城而流,至郁孤臺下匯為贛江北流,經(jīng)造口、萬安、太和、吉州(治廬陵,今吉安)、隆興府(即洪州,今南昌市),入鄱陽湖注入長江。
“郁孤臺下清江水!逼鸸P橫絕。由于漢字形、聲、義具體可感之特質(zhì),尤其郁有郁勃、沉郁之意,孤有巍巍獨立之感,郁孤臺三字劈面便凸起一座郁然孤峙之高臺。詞人調(diào)動此三字打頭陣,顯然有滿腔磅礴之激憤,勢不能不用此突兀之筆也。進而寫出臺下之清江水!度f安縣志》云:“贛水入萬安境,初落平廣,奔激響溜!睂懗龃艘唤ち,詞境遂從百余里外之郁孤臺,順勢收至眼前之造口。造口,詞境之核心也。故又縱筆寫出:“中間多少行人淚。”行人淚三字,直點造口當(dāng)年事。詞人身臨隆祐太后被追之地,痛感建炎國脈如縷之危,憤金兵之猖狂,羞國恥之未雪,乃將滿懷之悲憤,化為此悲涼之句。在詞人之心魂中,此一江流水,竟為行人流不盡之傷心淚。行人淚意蘊深廣,不必專言隆祐。在建炎年間四海南奔之際,自中原至江淮而江南,不知有多少行人流下無數(shù)傷心淚呵。由此想來,便覺隆祐被追至造口,又正是那一存亡危急之秋之象征。無疑此一江行人淚中,也有詞人之悲淚呵!拔鞅蓖L安,可憐無數(shù)山!遍L安指汴京,西北望猶言直北望。詞人因回想隆祐被追而念及神州陸沉,獨立造口仰望汴京亦猶杜老之獨立夔州仰望長安。抬望眼,遙望長安,境界頓時無限高遠(yuǎn)。然而,可惜有無數(shù)青山重重遮攔,望不見也,境界遂一變而為具有封閉式之意味,頓挫極有力。歇拍雖暗用李勉登郁孤臺望闕之故事,卻寫出自己之滿懷忠憤。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壁M江北流,此言東流,詞人寫胸懷,正不必拘泥。無數(shù)青山雖可遮住長安,但終究遮不住一江之水向東流。換頭是寫眼前景,若言有寄托,則似難以指實。若言無寄托,則遮不住與畢竟二語,又明顯帶有感情 色彩。周濟云:“借水怨山!笨芍^具眼。此詞句句不離山水。試體味遮不住三字,將青山周匝圍堵之感一筆推去,畢竟二字更見深沉有力。返觀上闋,清江水既為行人淚之象喻,則東流去之江水如有所喻,當(dāng)喻祖國一方。無數(shù)青山,詞人既嘆其遮住長安,更道出其遮不住東流,則其所喻當(dāng)指敵人。在詞人潛伏意識中,當(dāng)并指投降派。“東流去”三字尤可體味。《尚書·禹貢》云:“江漢朝宗于海。”在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江河行地與日月經(jīng)天同為“天行健”之體現(xiàn),故“君子以自強不息”(《息·系辭》)。杜甫《長江二首》云:“朝宗人共挹,盜賊爾誰尊?”“浩浩終不息,乃知東極臨。眾流歸海意,萬國奉君心。”故必言寄托,則換頭托意,當(dāng)以江水東流喻正義所向也。然而時局并不樂觀,詞人心情并不輕松。“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痹~情詞境又作一大頓挫。江晚山深,此一暮色蒼茫又具封閉式意味之境界,無異為詞人沉郁苦悶之孤懷寫照,而暗應(yīng)合上闋開頭之郁孤臺意象。正愁余,語本《楚辭·九歌·湘夫人》:“目眇眇兮愁予!背}哀怨要眇之色調(diào),愈添意境沉郁凄迷之氛圍。更哪堪聞亂山深處鷓鴣聲聲:“行不得也哥哥”!肚萁(jīng)》張華注:“鷓鴣飛必南向,其志懷南,不徂北也!卑拙右住渡晋p鴣》:“啼到曉,唯能愁北人,南人慣聞如不聞。”鷓鴣聲聲,是呼喚詞人莫忘南歸之懷抱,還是鉤起其志業(yè)未就之忠憤,或如山那畔中原父老同胞之哀告,實難作一指實。但結(jié)筆寫出一懷愁苦則可斷言。而此一懷愁苦,實朝廷一味妥協(xié),中原久未光復(fù)有以致之,亦可斷言。
此詞抒發(fā)對建炎年間國事艱危之沉痛追懷,對靖康以來失去國土之深情縈念,故此一習(xí)用已久陶寫兒女柔情之小令,竟為南宋愛國精神深沉凝聚之絕唱。詞中運用比興手法,以眼前景道心上事,達到比興傳統(tǒng)意內(nèi)言外之極高境界。其眼前景不過是清江水、無數(shù)山,心上事則包舉家國之悲今昔之感種種意念,而一并托諸眼前景寫出。顯有寄托,又難以一一指實。但其主要寓托則可體認(rèn),其一懷襟抱亦可領(lǐng)會。此種以全幅意境寓寫整個襟抱、運用比興寄托又未必一一指實之藝術(shù)造詣,實為中國美學(xué)理想之一體現(xiàn)。全詞一片神行又潛氣內(nèi)轉(zhuǎn),兼有神理高絕與沉郁頓挫之美,在詞完全可與李太白同調(diào)詞相媲美。
5.兒童經(jīng)典的宋詞賞析
訴衷情·當(dāng)年萬里覓封侯
陸游〔宋代〕
當(dāng)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guān)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賞析
此詞描寫了作者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一段歲月,通過今昔對比,反映了一位愛國志士的坎坷經(jīng)歷和不幸遭遇,表達了作者壯志未酬、報國無門的悲憤不平之情。上片開頭追憶作者昔日戎馬疆場的意氣風(fēng)發(fā),接寫當(dāng)年宏愿只能在夢中實現(xiàn)的失望;下片抒寫敵人尚未消滅而英雄卻已遲暮的感嘆。全詞格調(diào)蒼涼悲壯,語言明白曉暢,用典自然,不著痕跡,不加雕飾,如嘆如訴,有較強的藝術(shù)感染力。
“當(dāng)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開頭兩句,詞人再現(xiàn)了往日壯志凌云,奔赴抗敵前線的勃勃英姿!爱(dāng)年”,指1172年(乾道八年),在那時陸游來到南鄭(今陜西漢中),投身到四川宣撫使王炎幕下。在前線,他曾親自參加過對金兵的遭遇戰(zhàn)。“覓封候”用班超投筆從戎、立功異域“以取封侯”的典故,寫自己報效祖國,收拾舊河山的壯志!白栽S封侯在萬里”(《夜游宮·記夢寄師伯渾》),一個“覓”字顯出詞人當(dāng)年的自許、自負(fù)、自信的雄心和堅定執(zhí)著的追求精神。“萬里”與“匹馬”形成空間形象上的強烈對比,匹馬征萬里,“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zhí)敗保ā吨x池春·壯歲從戎》),呈現(xiàn)出一派卓犖不凡之氣。“悲歌擊筑,憑高酹酒”(《秋波媚·七月十六日晚登高興亭望長安南山》),“呼鷹古壘,截虎平川”(《漢宮春·初自南鄭來成都作》),那豪雄飛縱、激動人心的軍旅生活至今歷歷在目,時時入夢,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強烈的愿望受到太多的壓抑,積郁的情感只有在夢里才能得到宣泄。
“關(guān)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在南鄭前線僅半年,陸游就被調(diào)離,從此關(guān)塞河防,只能時時在夢中達成愿望,而夢醒不知身何處,只有舊時貂裘戎裝,而且已是塵封色暗。一個“暗”字將歲月的流逝,人事的消磨,化作灰塵堆積之暗淡畫面,心情飽含惆悵。
上片開頭以“當(dāng)年”二字楔入往日豪放軍旅生活的回憶,聲調(diào)高亢,“夢斷”一轉(zhuǎn),形成一個強烈的情感落差,慷慨化為悲涼。至下片則進一步抒寫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跌入更深沉的浩嘆,悲涼化為沉郁。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边@三句步步緊逼,聲調(diào)短促,說盡平生不得志。放眼西北,神州陸沉,殘?zhí)斘磼;回首人生,流年暗度,兩鬢已蒼;沉思往事,雄心雖在,壯志難酬!拔础薄跋取薄翱铡比衷诔薪颖日罩,流露出沉痛的感情,越轉(zhuǎn)越深:人生自古誰不老?但逆胡尚未滅,功業(yè)尚未成,歲月已無多,這才迫切感到人“先”老之酸楚。“一事無成霜鬢侵”,一股悲涼滲透心頭,人生老大矣。然而,即使天假數(shù)年,雙鬢再青,也難以實現(xiàn)“攘除*兇,興復(fù)漢室”的事業(yè)!爸扉T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云外華山千仞,依舊無人問”。所以說,這憂國之淚只是“空”流,一個“空”字既寫了內(nèi)心的失望和痛苦,也寫了對君臣盡醉的偏安東南一隅的小朝廷的不滿和憤慨。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最后三句總結(jié)一生,反省現(xiàn)實。“天山”代指抗敵前線,“滄洲”指閑居之地,“此生誰料”即“誰料此生”。詞人沒料到,自己的一生會不斷地處在“心”與“身”的矛盾沖突中,他的心神馳于疆場,他的身卻僵臥孤村,他看到了“鐵馬冰河”,但這只是在夢中,他的心靈高高揚起,飛到“天山”,他的身體卻沉重地墜落在“滄洲”。“誰料”二字寫出了往日的天真與此時的失望,“早歲那知世事艱”,“而今識盡愁滋味”,理想與現(xiàn)實是如此格格不入,無怪乎詞人要聲聲浩嘆!靶脑谔焐,身老滄洲”兩句作結(jié),先揚后抑,形成一個大轉(zhuǎn)折,詞人猶如一心要搏擊長空的蒼鷹,卻被折斷羽翮,落到地上,在痛苦中呻 吟。
陸游這首詞,確實飽含著人生的秋意,但由于詞人“身老滄洲”的感嘆中包含了更多的歷史內(nèi)容,他的闌干老淚中融匯了對祖國熾熱的感情,所以,詞的情調(diào)體現(xiàn)出幽咽而又不失開闊深沉的特色,比一般僅僅抒寫個人苦悶的作品顯得更有力量,更為動人。